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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一时有些后悔过来“探监”了。
出发点其实是善良,因为她明明知道建木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秦弈被软禁当然是冤屈。妹子对他的笛曲很有好感,一时不忍无辜者含冤,才过来看看。
早知道他这么平和的心态,就压根没必要来。
这就算了,安安发现自己没两句话好像要暴露什么了,这才要命。
惯于躲在蚌壳里的小姑娘,和秦弈这种走南闯北惯见人心的修士,那真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她根本没想过,光是前来探视这么一个不忍心的表现,就会立刻让秦弈意识到“为什么知道我是冤屈而不是活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当然秦弈不可能那么尖锐去发问。人家妹子明显是良善之意,因善良而遭灾是秦弈最不忍见的事情。他只是试探了一下,看看是不是龙子在背后。
“传说的瑞兽也不一定就真如传言”,这话的含义非常明显,既是试探安安的反应,确认是不是龙子在后面;同时也是在暗示安安,龙子做的事未必是对的,你考虑清楚要不要助纣为虐。
安安和之前的羽裳一样,她们都只是见识少,缺乏历练,而不是蠢。安安还曾主持过和秦弈的幽壤海蜃珠交换生意,其实对族群的发展和安危也算是个心中有数的领袖。当年初出茅庐时的秦弈可也没比她们好太多……
听了秦弈的话,安安心跳了好半晌,神色有些发白地不做声。暗示之所以是暗示,就是没明着说,你可以理解为无心之言,他也未必就真看出了什么,所以安安根本不确定秦弈说的到底是看出了还是没看出,心乱如麻。
秦弈当然只能用这种暗示来试探,要是明说我猜就是龙子在背后,安安回头跟龙子一说,那可全崩了。见安安神色发白的样子,秦弈试探目的达成,心中有了数,反倒立刻扯开了话头:“话说,你还真懂音乐啊?能听出曲中意境的人并不多的,世人听曲多半听个响,好听就完事了。”
他这么一岔,安安就更不知道他之前说的是不是无心了,倒也吁了口气,顺着话头道:“先生之曲,有仙道共鸣在其中,便是凡人也能感觉到意境的。”
秦弈道:“但你之前听我的曲是在间隔很远的地方吧……仙道共鸣很弱的,是纯从乐曲本身出发。”
“唔……”安安低头道:“在先生面前说懂音乐,不太好意思。”
秦弈看了她一阵,忽然道:“你还是想学笛曲?”
安安面露喜色:“先生愿意教?”
秦弈叹了口气:“我不是个合格的乐者,教不了徒弟,只会误人子弟。你若是诚心想学,将来有机会我给你介绍我的师姐,她才是真正的此道中人,无论德才都堪做你的师父。”
安安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大大王的音乐盛会,只剩不足二十天了。”
秦弈道:“所以你其实也不是真心学笛曲,只不过想应付这个音乐会?”
安安急道:“不……”
秦弈摆手打断:“恰恰如此,我倒是可以教你的。”
“呃?”安安愣了。
“你真心学音乐,我会误了你,所以不敢教。若只是学点曲艺应付一下,那我教你一两手倒是没啥。”秦弈笑道:“反正我被软禁,也没别的事做。”
安安大喜,就要下拜:“见过师……”
“别,都说了只是应付故事,算是朋友之间教一两手,不算什么徒弟。”秦弈道:“既然是这种方式,我也不能用点化传功之法,就一曲一曲的教你。”
安安喜道:“谢谢先生。”
秦弈瞥了她一眼,敢情你也不想拜师吧,这就坡下驴可真麻溜。
安安被看破心思,脸色僵了一下,面红耳赤地关上了蚌壳。
“行了别躲柱子里了。”秦弈取了张纸,唰唰写了张乐谱:“这就是你送珍珠过来那天听见我吹的曲子,按谱吹一个让我听听你的基础。”
安安接过乐谱,眼睛立刻直了,吃吃道:“这、这鬼画符是什么?符箓?”
秦弈抚额:“这是乐谱。”
安安眼睛都成了圈圈。
这玩意字不像字,符号不像符号,看着跟毫无意义的暗号似的,从哪看出宫商角徵羽的?
秦弈面无表情。
他算是明白了,这位公主根本连乐谱基础知识都没有。
古时的乐谱,符号有点那啥,一般人确实没法认。曾经有位叫令狐冲的倒霉哥们,身上藏了本乐谱被人当成武功秘笈,没憋屈死。可那些是江湖汉子,不认识谱就算了,你一个有志于学音乐、要给大王演奏的,居然连乐谱都不认识你演奏个毛啊?
“我、我们海族奏乐,都、都靠的天赋。”安安又开始结巴了:“没、没见过这种符号谱子……”
“唔……算了。”秦弈叹了口气:“其实你要的也就是和海族常见的曲艺不一样的东西,有点特色让你家大王眼睛一亮就行了,那正好,你随我学凡人乐谱,或许就算是另辟蹊径了。”
安安很是尴尬:“任凭先生吩咐。”
…………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慢慢天近黄昏,安安两眼圈圈踉踉跄跄地告辞了。
守门的羽人妹子侧目而视,心中暗道莫非姑爷大白天的就把你按在院子里那啥了?你走路怎么这么怪呢?
看来姑爷被软禁,看似不在意,其实很暴躁吧,可怜了这娇滴滴的丫头……
羽人妹子们全想歪了,实际上安安真是跟小学生初学高等数学题一样,学识谱学得两眼发昏。
——她根本就没有这方面天分!
别说她学得发昏,秦弈自己教得都发昏。他另有目的,可没有任何教女徒弟的旖旎念头,教得无比认真耐心,真心真意,结果发现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教的徒弟是根不开窍的柱子。
光是学个识谱你敢学了三个时辰没学会,说出去敢信这是一个万象级的识海开发很强大的妖修?
看来妖修这玩意,真是吃血脉吃天赋,隔天赋如隔山,不会的就是不会,想学都难。
识谱都这么难学,真学吹笛子怎么学啊?
这徒弟太难教了,秦弈觉得这个任务真心只有连清茶都能教的师姐能胜任,一般人胜任不了。
等安安离去好一阵子,秦弈才有些缓过神来,揉揉肿胀的脑袋,安静地站在潭边看水,一言不发。
狗子跳了出来,蹲在旁边看他半晌,才笑道:“之前不教,忽然又教了,还教得如此认真耐心,真心授徒也不过如此……你这是想故意打好关系,你不是馋她身子,而是打算利用她。”
秦弈不答。
狗子笑道:“利用良善者,心中不安?”
秦弈低声道:“羽人圣木关系一族之本,无比重要。安安必然知道内情……无论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同情心不是用在这里的时候。我只怕打草惊蛇,不好直接问……恰好她想学曲子,就先这么着吧,看看混熟之后能多套点什么出来。”
狗子哈哈一笑:“以前我以为你最是怜香惜玉,现在才知道,其实你最讲亲疏。为了身边人,管它对面是佛是魔。”
秦弈道:“不好么?”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狗子笑道:“只是这很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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