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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风带起沙尘乱窜,泰尔斯不得不闭上双眼。

但他终究逃过了被一斧两断的命运。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单刃格斗斧从篝火的方向挥来,在惊天动地的怒吼中砍进兽人毫无保护的腋下。

凄厉的痛呼下,兽人体内的红色鲜血喷涌而出,淋了艰难喘息的泰尔斯一脸。

腥咸,刺鼻。

一如既往。

随着这一斧,兽人的粗糙巨斧脱手而出,带着要把大地劈裂的气势,深深陷入沙中,陷入泰尔斯的左肩侧。

高大的兽人咆哮着陌生的语言,他转过身,有常人大腿粗的手臂摆向格斗斧的主人,却被他灵活地避开。

“起来!”

光头雇佣兵迪恩那有力的声音响起,在周围的喊杀声中无比清晰,让泰尔斯精神一振。

“没时间休息了!”

终结之力流向少年的背部和胸膛,让他的胸闷好了一些。泰尔斯翻过身,颤抖地攀着兽人的巨斧,借力挣扎起来,抹开脸上的血,惊魂未定地回复着麻木的手脚。

被他扎穿了脖颈的兽人依旧是一副狂暴不已的模样,脖颈和腋下的伤口鲜血激涌也浑然不顾,只是怒吼着泰尔斯听不懂的话,向大迪恩扑去。

沉着的雇佣兵双手持斧,作势冲向兽人,却在接近的刹那一记侧滚,灵巧地闪开兽人凶狠的扑击。

“胡拉,纳达莱利斯!”扑空的兽人气急败坏地嚎叫着,转过身来。

随着疯狂的扑击,兽人的鲜血洒落,浇灌干旱的大地。

迪恩紧紧盯着兽人的脚下,却不与它硬碰,只是借着体型和步伐虚晃佯攻,接连闪开对方两次势大力沉的冲击。

就像飞鸟避开凶猛的豹子。

兽人的鲜血越流越慢,也越来越少。

终于,泰尔斯欣慰地看见:兽人粗喘了一口气,身形微微一晃,它的动作迟钝下来。

迪恩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他在一瞬间爆发,旋风般杀回到兽人的侧面,斧刃挥舞,斩下那个丑陋的头颅。

无头的躯体最后一次摆过数尺长的巨臂,扑倒在沙地上。

泰尔斯松了一口气。

“你给它那一下省了我不少事儿,”迪恩喘息着把他拉起来,把腰间备用的单手剑丢给少年,踢了踢那具健壮的尸体:“但记住,怀亚,别跟它们纠缠——兽人受伤之后不会马上倒下,而且越是重伤……”

“它们的反击就是越危险……我知道,”泰尔斯咬牙接过武器,“抱歉,有人教过我,只是面临实战的时候……”

北地人的课堂里,尽管逐圣之役已经过去数千年,但那些身高体壮、无畏无惧的异类依旧是他们永恒的敌人。

整个埃克斯特王国里,极北的哨望领是最超然的大公领,面对共举国王,他们甚至得以免缴相当大一部分的税项,用于组建名声不弱于白刃卫队的精锐部队,冰川哨望,全因修斯特尔家族世代肩负着守护三十八哨望地,警惕魁古尔以北的冰川兽人的重任。

而自埃克斯特建国以来,超过二十位共举国王都曾率军北上支援,与越境南下的冰川兽人部落作战,无论是有担当的北地贵族们从小接受的军事训练,还是役龄征召兵们的常规训练,如何对抗兽人都是其中的一项必修课。

英灵宫里的卫兵们都说,尼寇莱在得到那个绰号之前就已经在三十八哨望地,跟在努恩王的身后,证明了自己面对兽人也不落下风的战力,但面对娇滴滴的女大公和她看上去更像是在穿针引线的匕首,对如何抵御兽人颇有心得的陨星者只能把“怀才不遇”的郁闷全部撒在第二位学生身上——反正星辰王子也没有机会到北边去——例如用大斧无数次暴力推倒泰尔斯,或是在泰尔斯疯狂喊了无数次暂停之后依然不客气地狠揍他,美其名曰“这就是兽人的力量”。

但泰尔斯没想到的是,他碰上兽人的第一战,终究还是忘记了尼寇莱的教诲。

泰尔斯后怕地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想着它顶着脖子上的豁口,把自己扔出去时那不可抵挡的力度。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种族啊!

跟它们固守在北方的恐怖远亲比起来,终结之战后流落到大荒漠里的兽人们也许稍有不同,但许多地方仍旧是一致的,比如巨大的体型,惊人的恢复力,对疼痛和温度的耐受力,恐怖的爆发力,以及它们在人类中臭名昭著的濒死反击——据说大名鼎鼎的铁血王就死于脚下一个垂死兽人的最后一刀。

迪恩没说什么,只是捶了捶泰尔斯的胸口,眉宇间忧愁不消。

“小心!”

在路易莎的急喝声中,迪恩一把推开泰尔斯。

一柄凶狠的狼牙棒砸进他们中间的沙地里,带起飞沙。

迪恩那一侧的威胁不止这一个,他回头架住另一个兽人的不规则弯刀,借势闪开。

泰尔斯稳住脚步,在月光下看清狼牙棒的主人——一个脸上画着蓝色涂料的兽人,左眼上是一道狰狞的伤疤,头上的毛发被束成短辫,它身上的甲胄比之前那个同类要多,体型也更大一些,身高几乎是成年人类的一倍半。

它的眼睛瞥过地上的尸体,随即掀开嘴唇,露出紧咬的两排牙齿,先是看向被纠缠住的迪恩,再看向泰尔斯。

“赛尔,”眼前的兽人震动着粗犷的声带,缓缓开口,“卢玛,索卡达赛尔。”

泰尔斯辨别不出兽人的表情,但这不影响他判断对方的情绪。

他脸上未干的兽人鲜血有些粘,王子忍受着腥味,摆好剑势。

【兽人,它们砸烂你的头骨,就像我们砸鸡蛋一样毫不费力……】

这是龙霄城里,别扭的格里沃在临别前告诉泰尔斯的话。

对此,泰尔斯现在深有感触。

它们几乎每一个都有七八尺甚至更高,力量惊人的同时还动作迅捷,手里的武器沉重粗糙,论起效率来却不比精良锻造的人类兵器差到哪去。

体型,力量,体质,每一项都要优于人类的它们……难以想象,两千年前的逐圣之役里,数千人类大破两万兽人的奇迹,究竟是如何创造的?

泰尔斯咬紧牙关。

远处,路易莎凭着一把双手剑和灵活的步伐,吃力却惊人地拖着三个敌人。

麦基一个人敏捷地在沙地里翻滚疾行,双刀飞舞,迷惑着复数敌人的视线,借着杂物和障碍且战且走,想要向路易莎靠近。

休伯特、老锤子、坎泽和快绳四人背靠着背,艰难抵挡住围着他们的兽人,

其他人就不是那么好运了。

尽管商人们也有自己的武装,但他们的身手显然不能与雇佣兵们相较,在兽人无论数量还是质量的碾压下,商队伤亡惨重,周围的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

喊杀声还在继续,但兽人已经不再掩饰他们的突袭,陌生的语言与雄壮的嗓子震彻沙丘。

“怀亚,对抗杂种们的关键还有一点,”迪恩喘着气,一斧头挥退敌人:“任何时候都别落单,哪怕对面只有一个人。”

月色下,又有两个高大健壮的灰色身影从沙丘上滑落,举着武器,向他们冲来。

“去跟路易莎汇合,我来掩护你。”

泰尔斯紧张地点点头。

“跑!”

几乎在少年拔腿的刹那,蓝色涂装的兽人就怒吼着一棒捶来:“弗拉卡!”

但迪恩没有让他得逞,格斗斧在空中格开狼牙棒。

“咚!”

听着背后风声呼啸,泰尔斯忍住回头的欲望,他死命呼唤狱河之罪,以惊人的速度冲回篝火边,扑向地面,从休伯特的行囊中抽出一面盾牌。

他刚一抬头,就瞥见一个雄壮的身影向着他举起弯刀!

锤炼过无数次的剑术本能般地发动。

【抬起盾牌,对准你的敌人……只有两种情况可以放下它。】

【你死,或者敌亡。】

六年里不曾褪色的教诲重新响起在耳边。

铁躯式!

弯刀狠狠砸在盾牌上。

“铛!”

可怕的巨响和冲击力里,恐怖的力道汹涌而来!

那一瞬间,泰尔斯有种错觉:这一击几乎足以撞破城墙。

他的脚步在沙地里不断向后滑动,手臂前的盾牌猛烈地颤抖。

但泰尔斯站住了。

按照习惯,从举盾开始,他的重心就准备好迎接冲击,脚步做好卸力的准备——这个北地军用剑术里的习惯一直被许多人嗤之以鼻,从尼寇莱到怀亚,他们都认为泰尔斯的防守太过僵硬,太过保守,缺少灵活和迅捷,没有反击的余地。

可是就在迎接这一刀的瞬间,泰尔斯突然明悟了。

在与兽人的对抗里,你没有什么“灵活”和“迅捷”的机会。

与人类对手相比,兽人们那可怕的力度掩盖了太多东西,它们的致命一击,会在短兵相接的瞬间把你的招式撕裂,使你的动作变形,让你花里胡哨和天马行空的后续反应变得一文不值。

如果你在力量悬殊的第一回合就失态……

“赛尔卡!”兽人咆哮着,迈动脚步!

泰尔斯下意识地晃动手臂,变换成反击式,转身间卸除掉冲击的力度,转到对方侧面。

这又是一个被诟病颇多的剑术特征。

你发情了?要扭屁股给谁看?那匹大公马?还是旁边的女大公?——这是尼寇莱的刻薄原话,在他某次课上一脚踹倒泰尔斯之后。

王子深吸一口气,矮下身姿,终结之力涌上右手,甩出这场交战以来的第一次进攻。

“嗤!”

剑锋划开兽人没有保护的后膝,带出一篷鲜血。

北地军用剑术的第二套攻式,侧击式里的——断跟。

泰尔斯下意识地皱紧眉头。

兽人痛呼着,它的左腿稍有不谐,攻势却更加猛烈。

泰尔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不急着进攻,而是围着对方的伤腿,借着小巧的身形边战边退,盾牌和对方仿佛要撕开空气的弯刀交击三次,震得他手臂发麻。

终结之力畅快地流过他的全身,地狱感官不止把眼前敌人的动作都映照在他的大脑里,更把远处的情况也反映给他,让他一阵头晕目眩:迪恩正被三个兽人围追堵截,路易莎则好不容易突破了一个对手,向泰尔斯冲来。

终于,泰尔斯抓住了机会,又一记铁躯式后,他的长剑如响尾蛇般向上探出,在对方的攻势间隙里指向它的胸膛。

兽人的皮肤比想象中来得粗糙坚硬,但敌人的冲势帮了泰尔斯一把,死死咬牙的王子只觉得盾牌和长剑双双一震!

“噌!”

滑腻温热的液体奔淌而出,顺着他的剑锋,流到手臂上。

“胡拉!”被刺穿胸膛的兽人大力地呼号着,脸庞扭曲得越发丑陋。

吃过教训的泰尔斯心知不妙,他没有犹豫,抽回长剑侧面一扑!

下一秒。

“砰!”

他身侧的篝火被敌人的死命一刀狠狠斩碎,火星四溅。

兽人没能再更进一步——路易莎从一旁的黑暗里出现,斩落它持刀的手掌。

“漂亮!”路易莎避开那个濒死的对手,任由兽人在火烧、穿胸和断手的痛苦中翻滚,狂暴地锤击身旁的地面,鲜血不止:“第一次见兽人?”

泰尔斯摇摇头,松下精神的他只觉得浑身又麻又痛。

“第二次。”

第一次那个,已经被迪恩宰了。

但他们没有时间闲聊:路易莎带来的不只是支援,还有随后的两个兽人对手。

风声呼啸,泰尔斯下意识地又一个翻滚!

但体力消耗巨大的他动作不甚标准,还是被敌人的重剑扫到了盾牌。

泰尔斯只觉得左手一颤,随即失去平衡,头脸着地,控制不住地啃了两口沙子。

该死!

姬妮告诉过他,在战场上倒下,就等于……

泰尔斯翻过身来,看着那柄重剑继续向他袭来。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从旁撞来,把持剑的兽人狠狠撞出几米之外!

是大肚腩的哈肯。

“路易莎!”

救了泰尔斯一命的哈肯满头大汗,他持着一柄吓人的榔头锤,挥舞起来虎虎生风,连续逼退了好几个敌人。

泰尔斯吃力地爬起来,感激地向他点点头。

“微风倒了,炉火也死了,”身上伤痕累累的哈肯顾不上回应泰尔斯,他面带恨意:“灰杂种们知道他们是外围的哨戒,八九个一起围上去……”

“操!”

女队长娇喝着咒骂一句,一剑斩在某个兽人的肩甲上。

“咻!”

一支长箭袭来,射退一个想夹攻路易莎的兽人。

“它们发现我们才是关键了,正在向这边过来,”弓箭手庞迦跟在哈肯身后回来,面色焦急,箭囊里的箭支已经所剩无几,“我遇到了灰杂种们的神射手,那家伙挨了我三下都没——”

但他的话没能说完。

下一秒,一支尾羽狰狞的粗糙黑箭,力道惊人地钻进了庞迦的胸膛,从腋侧透出。

泰尔斯猛地一震!

弓箭手惊愕地看着穿透自己的这一箭。

“妈的……还是老爹说得对。”

“射得再准有个屁用。”

庞迦艰难吐字,摇晃了一下,最终无力地倒下:

“射不死,还是输。”

“庞迦!”路易莎凄厉的叫声响起:“操他妈的杂种!”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向远方:

月色下的沙丘上,一个把嘴唇涂成白色的兽人冷冷地放下一把大得可怕的沉重黑弓,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势——三支明晃晃的长箭。

但雇佣兵已经无暇为战死的同伴复仇:又有一队兽人远远地向这边包来。

泰尔斯竭力举起盾牌,三两步冲到路易莎身后,替惊怒的她拦下一道袭击,自己却被对方的力度撞得摇晃不稳。

不行。

战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再这样下去……

他正要回头招呼哈肯,但是——

“小心!”泰尔斯惊呼出声!

哈肯的榔头锤堪堪击退一个想要扑倒他的兽人,气喘吁吁的时候,另一个兽人的身影就突兀地出现在他身后!

“铛!”

一只熟悉的狼牙棒撞上哈肯的武器,将他击倒在地。

泰尔斯想要赶上去营救他,但身侧的兽人再度来袭。

那个击倒哈肯的兽人的脸上涂着眼熟的蓝色颜料,他一把提起晕头转向的哈肯,凶狠地看着泰尔斯,眼里爆发出即便异族也能认出的仇恨:“弗拉卡!”

下一秒,泰尔斯惊恐地看着蓝脸的兽人伸出大手,扣住哈肯的头颅。

它像抓着小鸡一样,怒嚎着把哈肯的头扣向自己的胸前铁甲!

巨大的力度下,头骨与钢铁的碰撞发出瘆人的怪响:

“喀拉!”

泰尔斯浑身一颤!

“不!哈肯!”迪恩的咆哮从蓝脸兽人的身后传来。

就这样,艾伦比亚人哈肯,曾经想要把妹妹嫁给泰尔斯的哈肯,他一秒钟前还完好无损的头,就这样变了形状,变成红白相间的东西,喷射而出。

他的整个人无力地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兽人,它们砸烂你的头骨,就像我们砸鸡蛋一样毫不费力……】

这句话再次回荡在泰尔斯的脑海中,让他无比惊悚。

“索克!弗拉卡!”蓝脸兽人狰狞地向着泰尔斯咆哮,甩了甩黏稠的左手,击打着自己沾满脑浆和血液的胸甲,一步步走来。

但它半途就转过身。

“杂种!”迪恩暴喝着扑来,格斗斧跟它的狼牙棒撞在一起:“我他妈才是你的仇人!”

泰尔斯晃了晃脑袋,把刚刚的恐惧赶出大脑。

但杀戮没有终结,刀光剑影里的血腥依旧。

兽人的喊杀声没有减弱,但商队的惨叫和惊呼已经越来越少。

“背后!”怒吼中,遍体鳞伤的北地人坎泽向着迪恩扑来,将他一把撞开,帮光头挡下背后的一记斧击。

在数个兽人的追逐下,老锤子和快绳气喘吁吁地赶来,突破重围和他们会合,顶上前排,换下渐渐不支的泰尔斯和路易莎。

“商队,还有其他人,”一直在被围攻的路易莎得到少有的喘息机会:“怎么样了?”

“休伯特没了。”老锤子转身闪开一记重击,简单地报上同伴的死讯。

快绳声带颤抖地接过他的话:“他替我们断后。”

路易莎痛苦地跺了跺腿。

已经没有时间替同伴哀悼了。

“也没有什么商队了,”身形狼狈的麦基从背后奔来,急急地道:“我去找马,再不突围,我们都要死在这儿!”

老锤子一阵不要命地挥舞,将一个方向的四个敌人暂时逼开好几步。

“该死!”路易莎痛苦地喘息:“迪恩!”

“我知道!”交战中,迪恩的声音有些变形,但他似乎仍在坚持着思考:

“箭手、甲胄、兵器、凶兽,同时发动的猝然突袭,有组织的战术和安排……”

“再加上这种规模……”

“这些灰杂种!”

光头佣兵咬牙大喝:“它们不是流放者!”

“它们是部落勇者,是荒漠里某个大部落的正规战士!”

泰尔斯微微一愣。

大部落?

兽人的……部落?

就在此时,一阵怪声传来。

“唧唧!”

“小心!”迪恩怒喝着,一记虚招晃过怒极的蓝脸兽人,对坎泽吼道:

“兵蜥!”

泰尔斯头皮一紧:一个四肢着地的庞大非人身影扭动着身姿,怪叫着,在沙地中飞速来袭!

下一秒,一头常人大小的巨型灰黄蜥蜴蹿到坎泽面前,身上的鳞片清晰可见。

它撞进雇佣兵们的阵型里,一口咬住了坎泽的手臂,扯住他转圈,让北地壮汉痛呼出声。

泰尔斯咬牙上前,一剑刺在这头怪兽的身上,却被它的鳞片划开。

坎泽忍痛挥舞着左臂,试图甩开兵蜥的咬合。

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了。

另一个兽人抓住了机会,它的重型直刀在空中划开刺耳的尖啸,劈开了坎泽的右胸。

粗糙的兵器下,北地人的右腋下甚至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缺口。

“噗嗤——”

鲜血飙射,把坎泽身侧的泰尔斯染成红色。

“啊啊啊!”老锤子悲愤地挥出大锤,击退直刀的主人。

“不!”迪恩凄厉地怒吼,他一脚踹起火堆,燃烧的柴火落在兵蜥的身上。

快绳尖叫着,抓起地上所有的柴火,扔向这头荒漠里的怪兽。

兵蜥终于忍受不住火焰,放开坎泽的手臂,退入黑暗。

但被劈开半身的坎泽只剩下了颤抖的力气,他软倒在地上,很快就不动了。

“呀!”路易莎泪流满面,她抓起长剑重新扑向敌人,

兵蜥的冲击是灾难性的,丹特的大剑们被打乱了阵型。

不少兽人趁势攻入,没有了侧翼的援护,所有人瞬间陷入以一敌多的困境里——泰尔斯就发现自己同时面对着两个兽人。

面对它们的巨力,他几乎陷入绝境,狱河之罪从来没有停息过,加上北地军用剑术里适时的闪避和卸力,才能堪堪抵挡住那种让人心寒的力量。

战况急转直下。

王子在斧头和巨剑的威胁下左突右挡,盾牌呻吟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咚!”一声巨响,快绳飞出数米外,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糟糕。

泰尔斯咬着干裂的嘴唇,心中的希望在一点点消逝。

打斗声越来越小。

商队已经完全沉寂了下来,丹特的大剑里还在战斗的人只剩下迪恩、路易莎和老锤子。

去找马的麦基早已消失在敌人堆里。

“坚持住!”路易莎的声音越过重围,在耳边传来,听上去十分不妙,却还在努力激励着他们:“相信麦基——他是荒骨人,是荒漠的宠儿!”

坚持?

相信?

泰尔斯退后一步,狼狈地避开一次夺命的剑斩。

相信什么?

他痛苦地呼吸,双手的剑盾因为多次交击而颤抖着。

通过地狱感官,少年能感觉到:周围的兽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举着武器,静静地待在外围——也许一有空位就冲上来接替同伴,也许出于傲慢而等待着他们的胜负。

望着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敌人,泰尔斯开始相信:自己的运气大概到头了。

他知道,对手过于强大,无论数量还是力量。

他们几乎没有机会。

他只是凭着这么多年以来,绝不放弃的本能在战斗。

狱河之罪似乎到了极限。

“砰!”不远处传来重重的一击,老锤子在痛呼声中倒地。

可恶。

泰尔斯在心中叹息,吃力地翻滚,却发现自己滚到了另一个兽人的脚下。

他心中一寒。

是它。

是那个蓝脸的兽人。

它低下头,表情狰狞如故。

下一秒,狼牙棒向着地面袭来!

“砰!”

泰尔斯丢开了盾牌,拖着酸痛至极的身体,狼狈地避开这一击。

黄沙飞溅,迷人眼球。

泰尔斯恍惚地坚持着。

他知道,对人类而言,这些兽人的进攻都是一击致命。

至于提升狱河之罪的机会?

得了吧,在这种烈度的厮杀下,不会有什么黑剑说的“将死未死”。

更没有什么流出鲜血,然后发动魔能的机会。

一旦中招,他立刻就能知道狱河的摆渡人是不是传说了。

泰尔斯吃力地爬起来,但还未站稳,一柄弯刀就劈中他的剑!

“铛!”

巨力之下,加上动作不稳,他一击都没承受住,长剑脱手,再次摔倒。

武器落在沙地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完了。

泰尔斯颤抖着,只觉得手臂剧痛。

跟姬妮、跟怀亚,甚至跟他对敌过的尼寇莱和蒙蒂比起来……

这种程度的战斗……

他艰难地翻过身,只看见那个一身甲胄的蓝脸兽人步步逼近。

它对王子露出狰狞的牙齿,缓缓地抬起了狼牙棒。

“弗拉卡。”兽人冷冷地道。

妈的。

泰尔斯有些意识涣散。

弗拉卡……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龙霄城的课上,有学过吗?

迪恩和路易莎的怒喝依旧在耳。

泰尔斯艰难喘息着,摸向四周,想要找到任何能割开鲜血的东西。

但他失败了。

下一秒,狼牙棒猛地下落!

泰尔斯闭上眼睛。

小滑头。

记得,要学好兽人语啊。

否则,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为什么……

就在此时。

“咚!”

钢铁碰撞的声音。

在沙尘四溅和乱风搅动中,泰尔斯惊出一身冷汗!

他猛地睁眼。

敌人的武器落偏了,深深地砸在自己头颅边上,相隔一寸。

泰尔斯心跳未复,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

一支极粗的尖利铁叉,卡了狼牙棒的缝隙处,将它的轨道拦偏。

而铁叉则连在一支没有手掌的、更粗的手腕上——竟然像是被生生熔铸进骨头里去的。

被阻止了杀戮的蓝脸兽人似乎十分不满,它转向铁叉的主人,转向那只齐腕而断的手臂的主人。

“纳塞尔!”

兽人疯狂地咆哮着,连脸上的蓝色涂料都褶皱起来。

它情绪激动,左手指着地上的泰尔斯:“赛尔,弗拉卡!”

但铁叉的主人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连着铁叉的右臂依旧架住狼牙棒,丝毫没有放松。

它低沉的嗓子里透出一个陌生的词汇:

“索里诺。”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它们的交涉。

“索里诺,”铁叉手臂的主人平平地重复了一遍:

“索里诺,撒图赛尔。”

蓝脸兽人似乎非常生气,它的气息越来越粗,灰色的皮肤微微发抖。

但铁叉手臂的主人似乎很不一般,几秒钟后,蓝脸的兽人咆哮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收回武器。它狠狠地剜了泰尔斯一眼,细小的眼睛里尽是仇恨。

泰尔斯僵硬地躺在地上,只觉得使用过度的身体快要失去控制了。

蓝脸兽人抬起头,对着周围怒吼一声:“纳库!坎达尔!”

下一刻,像是收到指令一样,所有兽人,无论是否在战斗中,都放下了手里的武器,齐齐退开一步。

就连兵蜥这样的凶猛野兽,也被两个兽人用绳子牢牢套住,压制下来。

兽人们纷纷散开,露出重围里拄剑喘息的路易莎,以及她搀扶着的迪恩。

也露出铁叉的主人。

泰尔斯看清了它。

这是另一个兽人。

另一个特殊的兽人。

披甲的蓝脸兽人已经算是身形庞大了,但这个兽人的身形甚至比前者还大,几乎有两人高。

这不是它最大的特征。

它的皮肤。

这个兽人的皮肤是纯黑色的,比周围的同伴们深得多。

它的肩膀上披着一叠厚厚的雪白毛皮,看上去像是某种凶兽,毛皮下掩藏着金属的黑色铠甲,显然地位极高。

它的额头上有着三道平行的狰狞伤疤,延伸到鼻梁,像是爪痕,它的嘴唇是浅灰色的,头顶的毛发也更为旺盛。

泰尔斯皱起眉头。

它是……首领?

但仅剩的雇佣兵却惊呼开口。

下一秒,纯黑色的兽人首领弯起黑色的嘴唇,对着他们举起粗壮的左手——它的手掌紧紧箍住一个人类俘虏的脖颈,任由他徒劳地挣扎。

“不,不,”路易莎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哭腔:“不。”

迪恩叹了一口气:“麦基。”

被扼住脖子的荒骨人颤抖着,表情涣散,双手无力地攀上这个特殊兽人的巨大手臂,却没法作出哪怕一点反抗。

泰尔斯绝望地摇摇头。

完了。

兽人发出类似笑声的声音,一把将虚弱的麦基抛到地上,然后举起自己的断腕,把上面的铁叉对准了仅剩的雇佣兵。

下一刻,这个纯黑的兽人缓缓开口。

让泰尔斯和两位雇佣兵大惊失色的是,从对方嘴里吐出来的,是一口流利的、带着荒漠口音的西陆通用语。

“人类,”兽人低沉的嗓音似乎带得沙子都在震动:“你们打得很英勇,带走了四位部落勇者的战魂,也赢得了我们的尊敬。”

路易莎惊讶地瞪眼,迪恩则皱紧眉头。

周围的兽人们足足有数十个,站成黑压压的一片,它们手持兵器,杀气腾腾地盯着雇佣兵,却屏息静默,无人发声。

“因此,我以裂石部落的荣誉保证,只要向我投降。”

“你们的同伴,包括这个索里诺,”它轻轻踢了踢脚下的泰尔斯,庄重而严肃地道:

“就能活命。”

泰尔斯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来了。

纯黑兽人的那个词:索里诺。

龙霄城的课上,冰川兽人语里也有类似的词,虽然音调和后缀不太一样——索里那。

意为:

幼崽。

ww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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