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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施城是依山伴水所建,护城河也是天然河,连通着附近的江河湖泊,这也就为韩信的逃脱带来了机会。
王离听到消息后雷霆大怒,下令将赢可禁足府中,同时城门大开,巡骑四处沿着护城河相连的河流找寻。又广发通缉令,宣称副将韩信勾结中原叛军意图不轨,最后失败畏惧潜逃,有举报其消息者重赏。
同时鸿翎急令传往北地各郡,令各郡郡尉带着本郡兵马大部前来肤施会合,仅留下小部驻防在长城一线,监视着匈奴和东胡。
在沉寂了三月之后,大秦最强大的军团北军终于动员起来,准备南下平叛。此时章邯的大军已经再次击败退守曹阳的周文,最后追至绳池迫使周文兵败自杀。
吴广的部将田臧则鼓动部下杀了吴广取而代之,陈胜为了依赖他抵御秦军便加封他为假王、大将军,节制前线所有兵马,在荥阳城下和李由大军,以及随后赶到的章邯大军对峙。
武臣攻取了邯郸、巨鹿之后,在张耳和陈余的鼓动下自立为赵王,不再受陈胜的节制。攻略下魏地的周市则立魏咎为魏王,自封相国。同时齐国宗亲田儋在齐地击败了前来抢地盘的起义军,尽复齐地,自封为齐王。
自此,起义军横扫中原、纵横捭阖的势头戛然止住,而是分裂成大小数股势力,不再听从陈胜号令而是各自为战,中原战局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河畔的芦苇荡中,一队秦军正在小心翼翼的搜寻着,不时惊起一只只正在觅食的水鸟,扑腾着吱吱呀呀的飞起,让紧握兵器的秦军紧张的手心冒汗。
上头告诉他们,他们追捕的那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浑不在意,心想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还会有什么极度危险。直到昨天传来的消息,一支秦军小队整整二十四人在河畔边被那人屠戮殆尽,竟然无一个人逃出。这才让追捕的秦军意识到,他们追捕的并不是一只温顺的兔子。
韩信虽然将发现他的小队杀的干干净净,可也暴露了他的行踪。很快,临近的大批秦军纷纷赶至,密集成网的搜寻着他的踪迹。
这支小分队就是搜寻队伍中的一支,是由一名屯长带队,大约五十人。士卒之间只是间隔着丈余距离,彼此之间也相互有个照应。
忽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呼声,一众士卒急忙加快步子冲上前去,却见一名青年正仰躺在芦苇中,紧闭着眼,脸色惨白,遍身的伤口处已经泡肿发烂,散发着阵阵恶臭。
屯长看向一名士卒,目光中带着询问。那士卒仔细的看了会点头确定道:“是韩将军,我们的远征军回肤施的时候,我在人群中靠着近,认得他的样子,没错,就是他。”
一名小个子的士卒忽然问道:“老大,你说韩将军他犯了什么罪呀,怎么弄成现在这么惨的样子。我在入伍前听城里的老人都说他是个大英雄,带了万人就打下了匈奴人的王城,长了我们秦人的威风。”这名士卒面带稚气,是三个月前才招募进北军的,以补充逃亡人数。
另一名身材高大的老卒哼了一声,朝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怒道;“你个小豆子懂什么,谁说一定要有罪才能被整惨,你看看我们蒙大将军,他有什么罪?再看看我们的左军的越将军,还有那么多的郡尉、都尉大人,谁有罪?不都被关的关,贬的贬。在我们北军这,他王大帅就是天,就是王法,就是皇帝,你个小屁孩懂不懂?”
屯长喝道;“好了,说够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管住你这张惹事的嘴。有些事情心里想想就可以了,说出来可是要倒霉的。”
一名士卒小心翼翼的用长枪碰了碰地上的韩信,发现他一动不动,便好奇的问道身边的屯长:“老大,你说他是死了吗?看上去跟尸体一样”
话音刚落,却不料地上的‘尸体’忽然挣开了眼睛。“还没死呢。”
顿时吓得身边的人一大跳,纷纷举起武器齐对准地上的韩信。
韩信却自顾挣扎着坐起了身子,靠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微微喘息着,轻轻的咳嗽数声,看见一众士卒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嘴角泛出笑意;“别那么紧张,我虽然还没死,不过也快了,你们大可放心的取我头颅去邀功。”
那名小个子士卒畏畏缩缩的看着韩信,听他说完忍不住说道:“你骗人,你不是在河边杀了一整队人吗?”
韩信张开嘴,想哈哈大笑,却没有力气,反而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咳嗽,半天才缓过气来说道:“那可不一样,那会我还有气力,还想着活命,所以你们要杀我,对不起,我只好杀你们了。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你们没看出来我快死了吗?”
韩信说的是实话,他身上的三处箭伤虽然极重,可也只是失血过多,靠着他强健的身体还要不了性命。最要命的是他在水中浸泡了大半日,又不眠不休的逃了一天一夜,头晕脑胀的,额头烫的厉害。他心中明白,他这是伤口感染了。
这个年代可不像后世,发炎了打一阵消炎针就可以了。在漠北经历过生死的韩信明白,伤口感染往往是士卒伤亡的最大诱因,这个年代只有靠着草药的微薄效果才能稍微控制住伤口感染,更何况他还是在逃亡徒中,发烧感染无疑能要了他的性命。
终于,他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在这里。浑身乱绵绵的,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连睁开眼皮都成了很困难的事情。脑袋倒是出奇的清醒,连远远传来追兵的脚步和对话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韩信心中苦笑,想到这难道就是大限将至的感觉吗?到也十分有趣。
只是不知道自己死后,灵魂离开这副躯壳后会飘落到何处。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在键盘上打盹,这八年来的大秦生活不过是困极中的一场梦。还是会飘落到另一个不知名的时代,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也有可能会灰飞湮灭吧,谁知道呢。
韩信闭目半天,却不见有何异动,便又睁开眼看着那屯长,诧异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我真没骗你们,我没力气反抗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临终前送你们一份大礼,拿着我的人头去王离那邀功,想必他不会亏待你们。”
韩信眯起了眼睛,脸色又带上了他那副招牌的玩味笑容,喘了会气又说道:“不过有个小小的忙要你们帮,你们拿走我的头颅就行了,这副身子能不能帮我埋了,挑个头枕山脚靠水的地方,我看过了,就那不错。”说完缓缓的伸起了手,只想远方一处地方。
“劳烦各位了,没办法,我家世代神棍出身,迷信风水。”
士卒们见韩信快死了仍然谈笑自若,毫无一丝悲愤之意。不由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屯长,等待他拿主意。
那屯长面带难色,上头下的命令是追捕韩信,不论生死,意思就是说只要他提着韩信的头颅回去便是大功一件。可看韩信这副样子,他却忍不下心来杀死,反倒是同情心十足,但要放了他那绝无可能。
要知道私放重犯,那可是重罪。
屯长犹豫了许久,最后才看着韩信拱手道:“韩将军,你在漠北的不世之功我们北军中早就传开了,说实话,弟兄们心中都对将军你佩服至极。你一世英雄,生死当轮不到我们这种小虾米们来决定,但要放了将军你,我却是不敢。”
“将军你也是北军的人,我们北军现在这副乱相你也知道,大帅的命令我是肯定不敢违抗的。所以还请将军配合下我们,我们送你去见大帅,让他决定你的生死。”
韩信干笑数声道:“那倒要多谢了,又能让我多活会了。”
屯长命人找来了些树枝,简单的扎了副担架,将韩信放在上面。又怕被其他人看见,便在韩信的身上覆住了树叶和杂草,在他脸处盖上了件衣服。
韩信见眼前一黑,张嘴想要抗议,心想对快死的人也这待遇,真不厚道。却张了几下嘴唇没力气说出,便也懒得去说了。
这些人都是大手大脚的大头兵,哪会懂得照顾伤员,韩信躺在担架上摇晃的厉害,仿佛整个五脏六腑都要颠了出来。心中却觉得好笑,没想到在秦朝还会有晕车的感觉。
也不知道摇摇晃晃了多久,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又被放下。听见一阵马蹄声赶来,又听见一片跪倒声齐口喊道:“参见将军。”随即脸上一轻,衣物被挪走,一片光亮。
忽见阳光让韩信的眼睛被刺的有些睁不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看见一张脸在上方看着自己。有些眼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邱石认清是韩信,便扭过头去朝王泾点了点头。王泾会意,看向跪在地上的士卒们平声说道:“都起来吧。”
“你就是屯长?”
屯长刚刚站起身子,见王泾又问他,便慌忙的跪下说道:“禀告将军,卑职左军三营屯长冯七,正是将军您的部下。”
王泾点了点头,道:“这次你们立了大功,我会像大帅如实禀告的,你们大可放心。”
众人皆露出欢喜之色,原本他们见一队骑兵驰来,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心中不由担心起王泾会和他们抢功。见王泾如此说便放下心来,却没留意到这队骑兵正在缓缓的散开,隐隐将他们包围住。
一旁的丁峰见王泾眼色递来,便忽然厉声道:“动手。”
话音才落,数十名骑士手中的剑已经挥下,将愣在那的步卒砍杀殆尽。只有几名隔着稍微远的步卒缓过神来,撒腿发疯般朝后跑去,却被骑士一一射死。
王泾缓缓的收起弓箭,面色坚毅,浑然没有半点当初整天惹是生非的少爷样。漠北一战要说改变最大的人,那无疑是王泾。一场场残酷的战斗唤醒了他体内继承自王翦和王贲的血液,让他迅速从一名半大的男孩蜕变成一名合格的秦军将领。回到军中后,他便发疯般的操练军士,也是在操练自己。原来整天在一起鬼混的世家子弟们也和他们断了来往,而是搬进军营,整日也只是待在军中。
王泾看向担架上面如白纸的韩信,又看向他身上可怖的伤口,脸色微微一动,下马走上前轻声问道:“韩信,你还好吧。”
韩信这时已经知道是王泾他们了,冲他咧了咧嘴,算是打了个招呼,道;“王泾,没想到我临死前看见的居然是你。”
王泾微微一笑,声音平缓的说道:“放心,见到了我你就死不了了。”说完回头轻轻颔首,手下的人会意上前,拿出了早已准备的伤药替韩信细细的包扎上伤口,又喂他服下了一枚药丸。
“这是我从父亲那偷来的上好伤药,都是始皇帝赏赐给我父亲的,至于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你自己了。”王泾看着韩信说道。
“你小子到挺大方的。”韩信被包扎好了伤口,被二人扶了起来,看向一地的尸首不由皱眉道;“这些人其实都没什么错,你真不应该杀了他们。”
王泾重重的哼了声,道;“你到学会假惺惺了,不知道是谁在漠北对我说不能有妇人之仁的。不杀他们你就要死,你死,或者他们死,你选一个。”
韩信一笑,道;“那还是他们死好吧,我这人其实挺怕死的。”
王泾见他浑身伤势如此重还有精神和自己开玩笑,不由气结道;“你都这样了,还有劲贫嘴,老老实实的给我闭上嘴。”
韩信果然依言闭嘴,王泾又哼了声,便吩咐手下之人将尸体掩埋,细心的抹去痕迹。反正这数月来整队的秦军借巡逻出逃的事情并不少见,若非细细调查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又将韩信小心的搁置在一辆准备好的马车上,带着他一路南下。
马队行了半日,到了一处渡口,唤来了渡船过河后便停了下来。
王泾策马来到马车旁边,拍了怕车窗,韩信闻声醒了过来。经过半日的休息,再加上王泾的伤药确实灵效,韩信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看上去气色好了些。
王泾看着韩信说道:“已经过了大河出了上郡的地界了,再往前的太原郡并不归我们北军所属,我们这大队人马往前恐怕会遭到驻军拦截。”
韩信笑道;“那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再不回去,恐怕你父亲会起疑心。”
王泾点了点头,面带迟疑,许久才缓缓说道;“对不起韩信,我并不知道父亲会对你下手,事发后我才知道经过的。”
韩信张嘴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恐怕我的人头现在就挂在肤施城头。”
王泾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仍然坚持的又说了句;“对不起。”他其实是在为他的父亲道歉,为他们王家道歉。
王离这一手确实很卑鄙,利用韩信的才能获取了盖世之功,却占己用,随后不但不心怀愧疚,反而欲杀之。
韩信微微一笑,却也不再说。问王泾要了一匹马,便在旁人的搀扶下翻身上马。
王泾有些担心的看向他问道;“你的身体可以吗?”
韩信哈哈一笑,一挥马鞭,掉马转身留下一句话便离去,
“有何不可,这大好的江山,怎会没有我韩信驰骋之地。”
王泾目送韩信身影消失,这才低声说了句。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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