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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水起源于塞外六盘山的东麓,途径陇北,由咸阳东郊入渭水。泾水因途径陇北水土流失严重的黄土高原,故而一遇暴雨,河水便浑浊不堪,这才有“清渭浊泾”、“泾渭分明”之说。始皇帝时期,为了发动对匈奴的战争曾发动过数十万的流民和刑徒赶往塞北屯垦,因此砍伐了陇北大量的树木,愈发加重了水土流水之势。

泾水河道狭窄,夏秋又多暴雨,故而以洪水猛、泥沙多而著称,一年四季水汛无常,每逢大水便将下游富庶的关中大半淹没,秦人为此叫苦连连、饱受其害。

这种境况到了始皇帝元年才得以改变,一个叫郑国的水工来到了当时的秦国,向刚刚即位的秦王嬴政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建议用渠道将泾水和洛水贯穿起来,沿途足以灌溉数万顷良田,不但能极大的增强秦国的国力,而且能在汛期将泾水的河水疏导注入洛水。

年轻有为的秦王嬴政对这个提议大为感兴趣,和相国吕不韦商议后便倾秦国全国之力开凿这条渠道。但渠道修到一半时,郑国的阴谋便败露了,原来是他所修建的渠道是韩国为了保持摇摇欲坠的国势,才想出这么一个“疲秦”的主意,想借此耗尽秦国的国力而无力东向。

秦王政顿时大怒,要杀郑国。郑国却说:“始臣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为韩延数岁之命,而为秦建万世之功。”秦王政是位很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认为郑国说得很有道理,便赦免了他的罪责,继续委以重任让他修建郑国渠。果如郑国所说,渠道修建好后,浇灌了沿途四万顷良田,同时还解决了困扰秦国数百年的洪涝之灾,为秦国一统天下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郑国渠还有另一项鲜为人知的功能,那就是能蓄水,在干旱之时能关闭水闸,将水囤积起来。只是关中气候潮湿,极少有干旱之情,久而久之,郑国渠的这项功能也被人们淡忘了。

一场罕见的春雨,为韩信带来了大胜的机会。泾水有数条支流会和而成,每遇大雨便水位高涨,只有依靠沿岸的堤坝才能抵御洪水。若是平时倒也无妨,有郑国渠疏导,流经洛水入大河,此等洪水根本不足为虑,可若是人为蓄洪那就另当别论了。

冒顿虽为一世雄主,草原之上却从未听过洪水一说,更没想过洪水也能被人利用。燕复虽是老谋深算,精通各种兵法,却也只知道夏秋之季会有洪水,像这种春天的连绵大雨,虽然罕见,却还不至于引起洪涝。

他们更加没想到的时,韩信竟然能狠下心来将足足五万多大军作为弃子,以此为饵引来吸引匈奴这头饿狼。就算他们能侥幸在匈奴人的狂攻之下活了下来,那一场大水同样会将他们淹没。

韩信心知此计过于毒辣,不但能将匈奴人推入绝境,同样也会将这一支偏师逼入死地。但他却别无选择,长城已破,关中以北再无险阻,唯有靠着关中的一座座坚城打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

匈奴人一生做的事情就是两件,游牧和抢掠,他们不需要耕种也不需要后勤。而以农耕立国的秦人则不同了,若是陷入久战之中,刚刚恢复一点元气的秦国必然再度颓落,从此再无东向争夺天下之力。

所以韩信别无选择,秦国也别无选择。

非常时用非常法,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成果,这不正是兵法最为推崇的精髓。

但韩信也知道此事一旦传出,秦国上下定然一片哗然。秦国大军不畏生死,不惧死战,却从未有过被自己人杀死的先河,而且是整整一支军团。所以韩信并未将他的打算告诉任何人,只有张良凭着聪明才智猜到了。

韩信也没有将赵无忌这支偏师完全抛弃,而是精心选择了地势略高的阳周作为固守据点。并且再三吩咐赵无忌见机行事,及时的将残余的秦军带到高处避水。而赵无忌也心甘情愿的想赖此奇功一举洗刷之前的耻辱,韩信选择了他,他便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大水之下,顿时汪洋一片,洪水从郑国渠倾注而下,顿时漫溢了整个北地郡,向东北夺了洛水之道注入大河,而阳周正处于洛水之西的最后一站。

天威之怒,又岂是人力能够抗衡。匈奴人发疯般的抽打着战马,拼命的朝着北方狂奔,却丝毫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追赶而上的浪花很快就席卷了所有草原部落,曾经驰骋草原的无敌铁骑,却被洪水轻而易举的击溃。

这场洪水来的快,去的也快,沿着阳周城北的低洼之处注入了洛水。毕竟是人为制造的大水,难有后续之力,半个多时辰后,阳周城外便大水退去了,只留下一片狼籍。

大半不通水性的匈奴人没有扛得住第一波洪峰,很快就被浪花卷入溺死其中。剩下的人则幸运的赶到了高地,或者略通水性,在洪水中侥幸的活了下来,而冒顿正属于其中之一。

此时他浑身湿透,看上去狼狈至极,哪里还有半点草原雄主的风范。他的心头在滴血,肚中的恨意和悔意几乎让他快要疯掉,他直到洪水来临前那一刻才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韩信的圈套,就是想让所有匈奴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可是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全部成果,韩信却用这么一种方式来让他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尽管冒顿此时已经心如刀绞,但却还是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自己还没输,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稽粥的五万精锐,还有肤施的壶衍鞮的围困大军,匈奴还有机会,一定还有!

身边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单于,一个个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期盼着他们伟大的单于能将他们带出绝境,用他的智慧在此让匈奴人摆脱惨败的厄运。冒顿强行镇定,抬起头来,话声中虽然沙哑,却又透出了往日的冷静和睿智。

“竖起我的王旗,一路向北走,不要停留,一路向北,一直向北。”

冒顿猜的没错,这场大水虽然致命,却还不至于让匈奴人全军覆没,许多人都只是被冲散了而已,并没有丢掉性命。冒顿竖起了象征单于的王旗,一路上不断有三三两两的匈奴人归队,队伍越滚越多,竟然聚起了六万多人,这也让冒顿被浇灭的雄心再次燃起,只要再过十日,他一定能聚齐更多的军队,再加上壶衍鞮的大军,若是稽粥在关中得手了,匈奴说不定能反败为胜。

可惜,韩信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秦军的铁骑几乎是尾随着洪水的余潮杀到,秦军开始大反攻了。为了这场反攻,韩信将所有的骑兵都集中了起来,浩浩荡荡七万铁骑,分成四队,分别由他和蒙石、英布、王歧四人分率,向北发起了声势浩大的反攻。张良则带领剩下的步卒,尾随而至扩大战果。

大水不但让匈奴人死伤惨重,而且摧毁了他们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当秦国骑兵的刀剑出现在地平线之时,整个匈奴大军瞬间崩溃,冒顿千辛万苦聚拢的残兵一哄而散,所有人都拼命的向北逃去,心中想到的只有如何逃命,逃回草原上去就能活命了。

冒顿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兵败如山倒,他没有再徒费力气的去聚拢部众抵抗秦军。因为匈奴军心已散、斗志全无,留下来无非就是白白送死而已,还不如让儿郎们自己逃走,也能为草原上保留一点元气。

他此刻已经彻底绝望了,他料定壶衍鞮的大军会成为秦军下一个战利品,稽粥偷袭部队就算得手,可失去了根基的他们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尽情的杀戮然后被回师的秦军全部杀死。

匈奴人完了,彻底的完了,他这次带来秦国的军队几乎是匈奴所有的青壮。要重新哺育出新的一代战士,至少要十年的时间,而他的敌人绝不会给他这么多的时间的。

最先追上匈奴人的是英布所部,在营中憋坏了的他此时如同脱缰的野马,挥舞着大刀狂冲在队伍的最前列。可是匈奴人却并不配合他,大多都是一看见秦军的旗帜便一哄而散,这让英布一路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只是机械的收割着一颗颗惊慌失措的脑袋。

这也让他扫兴至极,心中的怨气憋得越来越多,直到追赶上了一队正往西北方向逃窜的匈奴骑兵。

这队骑兵不同于其他的匈奴人,在草原上,铠甲是种非常奢侈的东西,大多匈奴战士都是简单的在要害处挂上一快铁皮就草草了事,而这对骑兵竟然是浑身金色的铠甲,手中的兵器也锋利异常,丝毫不输于秦军的刀剑。

这对匈奴骑兵人数并不多,不过三千多人。按照秦军的想法,追击三千的溃败,一千人绰绰有余,所以最先发现的一曲千人秦军也不等回报英布,就兴高采烈的直接冲杀而去。

结果却出乎所有意料,匈奴人爆发出骇人的战斗力,这队千人的秦军几乎全军覆没,仅逃出了数十人出来报信。

后方的英布得到消息后又惊又怒,立刻点起五千本部,星夜兼程的追击这部匈奴人。终于在一处山丘下截住了他们。

一场短兵相接的血战,靠着英布的勇猛和秦军兵力上的优势,匈奴人毫无悬念的全军覆没了,却也给秦军带来了近四千人的惨重死伤,余者不足十之二三。英布这才知道这三千人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单于亲兵——金帐狼骑,他们守护的自然就是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存在——匈奴人的撑犁孤涂单于。

冒顿被活捉的消息很快就被英布通过了快马报给了韩信,正在围攻壶衍鞮的韩信得到消息后,马上抛下大军,飞快的赶往英布营中。

要知道捉住了冒顿对秦国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比身为秦国掌舵人的韩信更清楚了。这绝对是一次大胜,空前绝后的大胜,能让整个秦国振奋人心的大胜!始皇帝都未曾办到的事情他办到了,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韩信一路上快马加鞭,虽然已经两天两夜没闭眼了,却兴奋异常,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倦意。可到了英布营中见过英布后,他满腹的喜悦却慢慢的淡了下来。

“他就在那。”英布指了指远处的一处营帐,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这处营帐看上去普通至极,就像寻常的匈奴人扎营所建的一个个帐篷一般,只是在秦军的营地中就显得有些突兀了。英布并没有对冒顿苛刻相加,相反倒是礼数十足、

韩信缓缓的走入营中,心中感慨万分,他想过无数次和冒顿相见时的场景,想过冒顿对他咬牙切齿,想过自己得意万分,却从未想到会如此的自然,平淡的如同波澜不惊的水面。

冒顿只是抬了抬头,淡淡的说了句,“你来了。”语气寻常的仿佛是在等待多年的老友来访一般。

韩信微微欠身,用右手按住胸口,行了个草原上的礼节,“韩信见过大单于。”

“坐吧。”冒顿随意的指了指两旁的座塌,面色平静的看着韩信闻言坐下,又说道;“总算在我耐心耗尽之前等到你来了。”

韩信笑了笑,却无言以对,他忽然注意到冒顿看上去变化很大。半年前在河东,那时候的他精神饱满,神采飞扬,言语举止之间透出的是无比的自信和霸气。可如今,他却看上去苍老了许多,连一向笔挺的身躯也不禁微微有些佝偻,眉目之间虽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却掩盖不住了深深的落寞。

冒顿放下了酒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击败我的,方便的话请告诉我。”

韩信并没有犹豫,而是将前前后后细细的说了一遍,语气平淡,仿佛只在说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了。

听完韩信所说,冒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原来如此,世间还有如此巧妙的水利。我冒顿一生心慕中原文化,一直以为自己不同于那些粗鲁的草原汉子,没想到我到底还是凭空自大,一叶障目,不知春秋。如此看来我一生所学的不过是你们的皮毛而已,我应该败的心服口服。”

“如此我也安心了,再无怨言。”

听着冒顿的语气韩信隐隐的感觉出了一丝不妙,心中有些不忍的说道;“单于,你可想过今后之事?”

冒顿闻言微微一笑,语气有些玩味的看着韩信道;“这我到想问问上将军你,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我打算放你回草原,当然,只是你一个人。”韩信沉声说道。

冒顿倒是一愣,“什么意思?”

“昆莫跑了,楼烦人完好无损的撤回了草原。”

冒顿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韩信明显是不想让楼烦人一家做大。草原太大了,大到秦国不可能吞下,对目前秦国最为有利的无外乎是草原上四分五裂,从此对秦国再无威胁。

经此役后,匈奴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元气,而楼烦仍然富有余力,定然会疯狂的扩张以填补匈奴势力萎缩留下的空白,靠着他的手段,取代匈奴统一草原并非不可能,那时候秦国又会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而冒顿即使返回草原,失去大军的他也如同失去爪牙的老虎,再无力回天。只能靠着余威和单于的头衔勉强支撑匈奴不散,牵制住楼烦人扩张之势。很明显,韩信的算盘打的很精明。

他料定冒顿会答应的,因为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总会不甘心失败的,总会幻想着东山再起。

可是他算错了,冒顿只是扬了扬眉,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拒绝。”

韩信一愣,随即问道;“为什么?你回到草原,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单于,总好过在秦国做阶下囚吧,再说你耐心等上个十年二十年,匈奴未必不能再次强大。”

冒顿的笑容渐渐消去,“你说的对,若是忍辱负重,我未必没有机会。”

“可我还是要拒绝,拒绝你的怜悯,拒绝你的施舍。”

冒顿缓缓站起身来,努力的挺直着身子,仰起头来大声的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挛鞮冒顿,草原上的苍鹰,匈奴人至高无上的撑犁孤涂单于,是长生天的儿子!他骄傲的自尊绝不能容许他接受敌人的施舍,苍鹰从不会为了仅仅只能填饱肚子的粗劣食物而低下高贵的头颅。”

“只有战死的冒顿,绝没有跪地求生的单于!”

此时的冒顿浑然又恢复了当初的模样,双目炯炯,声如洪钟,俯着身子满脸骄傲的看着韩信,彷佛胜利者是他。

这才是草原上的苍鹰,上天的儿子!

韩信沉默了许久,深深弯下身子行礼道;“我不该侮辱您,我向您道歉。”

冒顿仰天哈哈大笑,笑容中充满了悲怆,又似乎有些解脱。他猛的拔出了佩刀,指向韩信大声道;“现在,我尊敬的将军,请你拔出你的剑,用一个草原勇士该有的荣誉送我最后一程。”

……

帐外的英布探长着脑袋,有些焦急的等着韩信出来。他听见帐中先是大声吵闹,随后是兵器格斗声,然后归于一片寂静。若不是对韩信的身手信心十足,他都忍不住想要冲进去探个究竟了。

待看见韩信走出营来,英布才焦急的上前问道。“怎么了,上将军。”

韩信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大步离开,头也不回的离去,眼角却有些湿润。

“一个时代自此落下了帷幕。”他心中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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