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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曲在将门中的地位,还在一些旁系支系的将门子弟之上。

似曹氏这样的大家族,嫡系、旁系、支系子弟,数以万计,真定灵寿县内,只要是姓曹的,皆是曹氏子弟。

可曹氏部曲仅有千人。

还是曹彬、曹璨、曹玮,两代人,征战数十年积攒下的。

所以。

要用部曲的性命做谋划,曹氏上下,唯有家主兼族长的曹玮可以作主。

也唯有他这位名将,才能让那些依附在曹氏门下的部曲们去负死,却不用担心寒了其他人的心。

曹佾脸色肃穆,语气沉重的道:“此事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回去和我四伯父商量。”

寇季自然知道曹佾做不了主,当即点头道:“我给你时间,你回去尽管跟曹伯父商量。赶在朝廷精简中原腹地厢军的政令下达之前,给我答复即可。”

曹佾起身,向寇季抱了抱拳,不在言语,离开了寇府。

寇季在曹佾离开口,也起身离开了正厅,回屋去了。

寇季许给曹佾一个一字交子铺管事的位置,怀有双重目的。

随着一字交子铺不断发展壮大,所要掌控的钱财也变得十分庞大,各方势力,虽然不敢强夺一字交子铺,但也开始了一系列针对一字交子铺的渗透。

陆铭尚年幼,资历浅薄,管理经验匮乏,地位低,难以掌控大局。

钱乐、慕崇、孟惟仲三人的资料、经验倒是丰富,但是同样地位过低,难以应对各方势力的渗透、刁难。

是人,就有弱点。

似钱乐、慕崇、孟惟仲这样的商人,弱点就更多,很容易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拿捏。

若不是陈琳暗中派人在一字交子铺里面坐镇的话,一字交子铺,恐怕早就被戳成了筛子。

然而。

即便有陈琳派出去的宦官坐镇,依旧不能让所有人死心,依旧有人窥视着一字交子铺。

所以。

一字交子铺,急需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坐镇。

寇季寻了一圈,觉得曹佾最合适。

虽说曹佾出身将门,掌控天下钱财,容易遭人弹劾。

但他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能尽快的获得官家赵祯信任,从官家赵祯手里拿下掌控一字交子铺权力的人。

除此之外。

寇季另一个目的,就是拉曹家入局,一起对付刘娥。

刘娥可以在赵元俨身边布局,寇季同样可以。

寇季有信心仅凭自己手里的力量,就能借着刘娥螳螂捕蝉的时候,做一做摘桃子的黄雀。

但这并不妨碍,他借着曹家之力,为自己的谋划,加一层保险。

曹佾回府以后,便再也没找寇季。

寇季也没有催促着问曹佾要答复。

此次谋划可不小,碍于事情重大,在曹家答应前,他什么也没办法向曹家透露。

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就要曹家拿部曲们的性命做赌注,人家自然需要好好考虑。

就在寇季在别院里等曹家回复的时候。

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曹利用的侄儿赵州兵马监押曹汭,酒后失德,身穿黄袍,让人喊他万岁。

赵州百姓赵德崇奔赴汴京城,敲响了登闻鼓,上告此事。

一瞬间。

朝野震动。

朝廷当即派遣李昭亮,率领一千御前卫,日夜兼程的赶往赵州,杖毙了曹利用的侄儿曹汭。

曹利用被牵连,被罢黜了枢密使,降为左千牛卫将军,任随州知府。

寇季从刘亨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道:“过分了……”

刘亨坐在寇季对面,脸色难看的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寇季的话是什么意思,刘亨自然清楚。

赵州百姓赵德崇上告曹利用的侄儿曹汭的事情,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先不说曹汭是不是真的蠢到了在军营里穿黄袍,让人喊他万岁。

就单单是赵州百姓赵德崇能活着出现在汴京城,能活着熬过登闻鼓前的一百杀威棒,就足以说明这其中存在着猫腻。

登闻鼓是那么好敲的?

守在登闻鼓前面的是善人?

李昭亮一个长辈,去敲登闻鼓的时候,尚且被那些侄儿、外甥们打出了内伤,更何况赵德崇一个半截快要入土的老年人。

只怕那些杀才一棍子下去,赵德崇就得死。

赵德崇能敲响登闻鼓,摆明了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而且背后的操纵者,八成就是刘娥。

刘娥派遣郭槐,把曹利用一家欺负的吃糠咽菜度日,如今还要栽赃陷害。

寇季说一句过分了,不为过。

不仅仅寇季觉得刘娥做的过分了,就连刘亨这个侄儿,也觉得自己的姑母做的有点过分。

“我姑母为何要这么做?”刘亨皱着眉头质问,“曹利用明明是她的心腹,对她忠心耿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寇季叹了一口气,将刘娥借着曹利用谋划他们祖孙的事情,告诉了刘亨。

到如今,寇季也无需向刘亨隐瞒此事。

“你姑母借曹利用谋划我和我祖父不成,又跟曹利用结下了很深的仇怨,自然要斩草除根,避免曹利用投靠他人,跟她作对,报复她。”

刘亨咬着牙,“曹利用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入仕以后,对我大宋也颇有功劳。投靠了我姑母以后,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我姑母的事情,我姑母不该如此对他。”

寇季幽幽道:“权力场,就是这么残酷……”

刘亨深吸着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沉声道:“还好我姑母没有赶尽杀绝……”

寇季一愣,摇头道:“这事,还没完……”

刘亨瞪起眼,“什么意思?”

寇季瞥向他,“你姑母一出手,就是一顶谋逆的帽子扣在了曹利用头上,你以为曹利用仅仅只被降职到左千牛卫将军就完了?”

“还会继续下手?”

“嗯!”

“什么时候?”

“很快……”

刘亨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寇季盯着刘亨的背影疑惑道:“你在汴京城里待的时间比我长,权力场上的争斗,见过的比我还多。难道你看不明白此事吗?”

刘亨脚下一顿,没有回头,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我以前见到的,都是那些小官小吏,被人搬倒,被人欺辱。可我从没想到过,一位枢密使,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落到这个下场。”

“害怕了?”

寇季皱起眉头,疑问。

刘亨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人可以无情到这个地步。”

寇季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看来你去了一趟青塘,改变了很多。”

刘亨语气失望的道:“我觉得青塘人,比我大宋人更讲情义。”

刘亨的话,寇季不好评价,只能眼看着刘亨消失在了瑞安别院内。

两日后。

刘亨一脸阴沉的回到了瑞安别院内。

进了别院正厅,一言不发的坐下。

“又出手了?”

寇季吩咐仆人给刘亨准备了一碗热茶,坐在他身边疑问。

刘亨沉声道:“有人揭发曹利用私自借贷景灵宫的公使钱,曹利用被贬为崇信军节度使,安置在房州。三日后,由我姑母身边的宦官杨怀敏,负责护送。”

虽然寇季早已知道曹利用的下场,可听到了刘亨亲口说出来。

心里仍旧叹息了一声。

“嘎巴……”

刘亨双拳紧握,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低声怒吼道:“明明是郭槐那厮,私自借贷了景灵宫的公使钱,却被栽赃到了曹利用头上,郭槐真是该死。”

寇季看向刘亨,低声道:“只是寻常的栽赃手段而已,我们以前也用过,也没见你如此愤怒。”

刘亨瞪着眼,看向了寇季,喊道:“我们除恶,确实手段齐出。可我们欺善,却留有余地。可她一点儿余地也不留。

若是我爹那一天失去了作用,或者需要被抛弃的时候,她是不是也会如此?”

寇季一愣再愣。

他原以为,刘亨走了一趟青塘,沾染上了青塘人的一些习气,才会对曹利用的遭遇,心生同情的。

却没料到。

刘亨之所以同情曹利用,居然是担心曹利用今日的下场,有朝一日会落在刘美头上。

兔死狐悲吗?

寇季沉吟了一下,如实道:“你姑母不会这么对你爹的……”

刘亨惨笑了一声,道:“曹利用也算是一位人杰,比我爹强了不止百倍。他追随在我姑母身边,能帮我姑母解决很多麻烦,如此人物,我姑母说舍弃就舍弃,你觉得到了需要舍弃我爹的那一日,她会犹豫吗?”

寇季张了张嘴,想给刘亨一个肯定的答案,可话到了嘴边,却犹豫了。

他不确定,真的到了需要舍弃刘美保身的时候,刘娥会不会犹豫。

史书上。

刘娥对刘美确实宽厚,甚至不惜为此和满朝文武作对。

可那是建立在刘娥执掌朝廷大权的基础上的。

如今刘娥手里可没有执掌朝廷大权。

而且还在寇季、赵祯二人明里暗里的针对下,变得有些疯狂。

曹利用可是刘娥手里为数不多的大牌之一。

刘娥说舍弃就舍弃。

那到了关键时候,需要舍弃刘美的时候,怕也不会犹豫。

双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是一段奇妙的缘分将二人拉扯在了一起。

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没有多少亲情可言。

刘娥这些年给刘家的足够多了,也算对得起刘家了,关键的时候拿刘家保身,也说得过去。

刘亨见寇季不答话,大致就猜到了寇季心里的答案,他惨笑道:“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往上爬,努力的坐上了高位,我刘家从此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

如今看到了曹利用的下场,我发现我太幼稚了。”

寇季盯着刘亨,看了许久,突然起身,拽着刘亨的肩膀道:“跟我走!”

刘亨也没有反驳,如同行尸走肉的被寇季拽着,出了正厅,一路到了马圈。

马圈里。

伺候寇府马匹的马夫,见到了寇季,赶忙迎上前。

“小少爷,您要用马车?”

寇季摇头,道:“我让你准备的马呢?”

马夫愣了一下,赶忙指了指马圈里一匹十分温顺的马。

“小少爷,依照您的吩咐,小人挑了一个性子最温顺的,阉割过后,一直养在府上。平日里小人都会亲自带着它出去遛一遛。经过小人的调教,它更加温顺。

您骑的话,肯定不会有问题。”

顿了顿,马夫有些尴尬的小声道:“就是跑不快……”

寇季面色冷峻的点点头,吩咐道:“再挑一匹好马,给两匹马都套上马鞍,我要用。”

马夫答应了一声,赶忙去照做。

寇季有吩咐人去了府库,去了一个匣子,以及一些钱财。

拿上了匣子、钱财以后。

寇季拽着刘亨,二人跨上马,奔出了瑞安别院。

寇季在马上很狼狈,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的抱着马脖子,双腿在微微的打哆嗦。

刘亨几次想张口,想跟寇季说话。

但见到了寇季没有打理他的意思,他也没办法开口,只能策马紧跟在寇季身后。

二人一路狂奔出了汴京城范围,一支身着便衣的精骑,从背后追赶而来,默默的跟随在二人身后。

刘亨也不知道寇季想做什么,就愣愣的跟着。

一晃,便奔跑了五日。

在这五日期间,除了晚上在驿站里歇息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停留。

路上碰到了不少劫道的毛贼,不等寇季、刘亨吩咐,跟随在他们背后的精骑,就会蜂拥而出,将那些毛贼斩于马下。

一路奔到了襄阳。

在襄阳驿站。

寇季勒马驻足。

随手从身后跟随的精骑怀里摸出了一块腰牌,扔给了驿站的小吏以后,一行人就住进了驿站。

寇季洗漱了一番后,吃过了饭,倒头就睡。

如此又过了五日。

五日后。

傍晚。

刘亨实在忍不住了,闯进了寇季的房门,焦急的问道:“四哥,你到底怎么了?你带我到襄阳,又所为何事?”

时隔十日。

寇季終于开口了。

“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

刘亨见此,大喜,赶忙扑上前,道:“四哥,你这几日一言不发,可把我吓坏了。你到底怎么了?”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你是我兄弟,有了魔障,我自然要帮你解开。”

刘亨苦笑一声,“这几日你一言不发,我被你吓的心发慌,哪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寇季淡淡的道:“不想,不代表不存在。”

刘亨一愣,对寇季深深一礼,“多谢四哥为我操劳。”

寇季摇摇头,继续说道:“我们等的人,今晚应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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