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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了结,吴烬寒收起冷峻的面容,反倒是笑着将白玉剑鞘递还给师南安。师南安勉强挤出一份笑容,神色复杂地与火红色长袍的南海孔雀交谈了几句,无非是彼此客套的交流寒暄。至此,这一战便算是真正划上了句号。
正巧,为师南安观战助剑的沐凤白与公子小陶碰了个照面,原本应当是一战之后分道扬镳的两人又碰到了一起。
心境颇不平静的师南安望向那袭火红色长袍孔雀对着公子小陶服服帖帖,心甘情愿推着轮椅,无比郁闷道:“难道你们南海的人,个个都是妖孽不成?”
公子小陶笑意盈盈,摇头道:“中原地大物博,远非南海可比。只是终巍峰师门规矩森严,能出山的师兄,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沐凤白望向南海二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感慨道:“怪不得花圣大人能够放心公子持生死墨盘行走江湖,烬寒兄剑道极强,足以对抗中原天榜中人。”
吴烬寒此刻有些沉默,轻声笑了笑,也不答话。出门在外,从来都是自己那位聪慧到了极点的小师妹做主,即便是陌生人的搭话,他也习惯性保持沉默。
公子小陶对沐凤白言语之中的试探置若罔闻,笑着同师南安开口道,“听说师公子曾经北赴北原,便是在北原生死试炼之中,才练得一手惊艳出鞘剑?”
师南安有些面色难堪,说他行走北原,练出极快的一手出鞘剑不假,可方才比试之际,难安剑出鞘瞬息当即砸回,自己被南海孔雀压得体无完肤。他虽是面上不发,心中难免有怨怼意味,但听了公子小陶下一句,居然是眼神中焕发光彩,将那些不快一扫而空。
“师公子是否愿意来终巍峰,观摩留仙碑?”公子小陶试探性抛出橄榄枝,心中却是胸有成竹。
重磅炸弹。
师南安呼吸间有些急促。
南海留仙碑是可闻不可见的仙物,能在碑上留名者,无一不是大气运缠身,只手能覆灭风云,未来不可限量。无数人想一窥留仙碑风景,只可惜那位花圣大人所居之地终年冷清,极少有人能有机缘一睹终巍峰留仙碑。
公子小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将师南安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着又瞥了一眼面色复杂的沐凤白,淡淡道:“南海此行来中原,便是奉了师尊之名,将留仙碑所剩不多的空处赠予有缘之人。便是不知道师公子愿不愿意把握住这次机缘了?”
师南安忙不迭开口,声音温驯道:“多谢公子,师某愿赴南海一试。”
眼看师南安答应的如此干脆,生怕晚一秒公子小陶就反悔一般,沐凤白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站着像是一根人形木桩,开口也不是,闭口也不是。再望向那位旁边安安静静不做言语的易公子,眼前一亮,试探性旁敲侧击道,“易公子一战成名,不知对留仙碑是否有兴趣?”
易潇淡淡瞥了一眼沐凤白,刚欲言语又被公子小陶抢了话,说不清是冷嘲还是热讽,“易魂圣已受邀来南海留仙碑,南海留仙碑虽是名额紧缺,但那些顶尖的青年才俊自然不会被放过。”
此言一出,吴烬寒眼神带上一丝戏谑,望向沐凤白的眼神有些同情。自己那位小师妹的读心相凌厉得很,旁人那些小九九哪里躲得过去,这一番话绵里藏针,把北魏四剑子之一的沐凤白不落痕迹贬了一通,却又偏偏找不到什么破绽。
沐凤白被公子小陶这席话极为冷漠的拒之门外,面色再也拉不住,寒声道,“留仙碑名额虽是稀罕,可只有修行之人才能留名。我沐某二十三岁踏入九品,说沐某比不上那些年轻妖孽我认了,但难不成比不上一个未曾入品不通修行的废物?”
此话一出,再无回转余地。
公子小陶笑意不减,将目光投向小殿下,方才亲手引了一出好戏,如今便是作壁上观,乐来看着小殿下与沐凤白徒生一场事端。
老段面无表情上前一步,眼神森然宛若野兽。
易潇不露痕迹淡淡瞥了一眼公子小陶,面无表情,他行事向来低调,也从不愿与人交恶,即便是这位南海而来的小棋圣行事跋扈,几番引火上身,不分场合的刁蛮,也未曾让他真正生出火气。可在酒会上那一出赌局便已经令自己有些反感,如今刻意挑起沐凤白与自己的矛盾。
“有些过了。”他自嘲笑了笑,不知道是在说谁。
公子小陶原本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带着一丝玩味想读一读此刻引火上身惹上一桩麻烦的小殿下,究竟是个怎么样子的心情,怎料抬起头,正好对上易潇那双略显生厌的目光。
那双眸子的寒意渗人,令公子小陶的笑意刹那凝固,她心中泛起一阵莫名情绪,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天性使然之下的举措,原本聪明伶俐的她,显然没有考虑到这样一出戏会导致怎么样的后果。
场面一度死寂。
师南安想出来打个哈哈,脊背却是猛然涌起一道更为恐怖的寒意,那道寒意宛若实质,将自己拖入地狱一般,甚至连出口说话都变得极为艰难。
“是域意!”他在心中狠狠打了寒颤,死死盯住了对面扶着轮椅面带微笑的火红色长袍男子。
吴烬寒面色自若,笑意不减。
他看着自己那位小师妹亲口挑起事端,却并不知道公子小陶此刻心中已经泛起了些许懊恼后悔的意味。
在他看来,这位一夜闻名的易公子即便是天生魂圣,可浑身没有一丝元力,要么是内敛入息的九品高手,要么是未曾入品的修行废物。沐凤白说的一点不错,若是南海留仙碑的名额给了一个未曾入品的修行废物,岂不是闹了一个天大的大笑话?
坐山观虎斗,此刻沐凤白便是一只虎。
他要看一看,这位易公子究竟能否与九品猛虎一争高下?
易潇伸手拦住蓄势欲发的老段,笑意不减,温声细语道,“沐公子,你有些过了。”
公子小陶听到易潇这一番话,心中似乎放下了什么,鼻头一酸,居然是有些后悔自己弄出了这一出戏。
只要沐凤白道一个歉,便可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沐凤白望着那位黑衫瘦削的少年,眼神中看不出是个什么样子的意味,他轻轻勾动嘴角,舌尖发力。
两个字。
“笑话。”
极尽嘲讽。
沐凤白元力出窍,化作一只仙鹤盘踞头顶,宛若天神下凡。
“我沐凤白不服你,便是十六岁的魂圣又如何?”
沐凤白,北魏四剑子之中,他的剑最为尖锐。
白鹭清声戾喝,那柄曾经被大魏龙雀压在鞘中不得出的利剑此刻长啸一声,带起一泓青白光芒。
白鹭剑伴随沐凤白成长,在其遇上魏灵衫之前,一路神挡杀神无人可挡,此刻白鹭展翅,元力如缕疯狂缠绕,便如同一只极为锋锐极为恐怖的鸟喙,长啸声中,空间似乎被隐隐撕裂。
白鹭长啸,元力爆发!
“轰!”
那道元力尖锐无匹,声势浩大破开三丈距离,刹那便至,挡在易潇身前的老段瞳孔收缩,双手猛然在胸前叠掌。
他不是苦练横练功夫的缪降鸿,没有老缪那肉身精湛的抗击打能力,这一剑,即便换了那位怒目金刚,也一样接不住!
但他必须挡在小殿下身前。
那只白鹭出鞘极为凌厉,元力隔掌三尺,便犹如针尖刺来。
老段掌间已经破开了一个血口,面色苍白。
他眼前猛然一个恍惚。
身后那袭黑衫脚步轻错,风轻云淡却是极为迅猛的起步,单手轻轻捋住自己的衣领,便好像曾经自己拎着他的衣领一般自然。
那位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小殿下,将老段拎着衣领往后略微拉扯,挡在了段明胜身前。
那道白鹭呼啸而来,破风乘浪,狠狠斩下!
易潇顶在元力巨浪与数道瞩目目光之中,无比艰难伸出一只手。
五指先是握拳,再是缓缓伸出一根食指。
“铛铛铛铛!”
犹如啄到了世上最为坚硬的金石,元力化作的白鹭尖喙在那道黑衣伸出的一根手指前狠狠戳下,剧烈的摩擦声音带起一层又一层巨浪,却是寸步不能再进。
在老段膛目结舌之中,易潇面色如常收回那根手指,那道疯狂摩擦自己指尖的白鹭元力有些恐怖得令人咋舌,居然是刺入指尖,疯狂旋转前进,带出一滴炸裂成雾的血液!
沐凤白双目微缩,他看见那道黑衣居然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自己的白鹭剑便再也不能寸进。
接着那位瘦削少年收回了那根手指,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根手指比金铁更要恐怖,硬生生在元力风暴之中刺入,挤入了元力凝聚而成的白鹭虚影之中!
一声悲鸣!
易潇面无表情,看着两根带着斑斑血迹的手指迅速结疤成痂。
两根手指屈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北魏四剑子最锋利的白鹭剑,在那两根手指之间。
被拧作一团废铁。
易潇眼神有些复杂,他看着那只被夹在双指之间,弯曲不成样子的白鹭剑。
白鹭剑毁,他的目光有些恍惚。
无人所见之处。
脑海之中一龙一蛇纠缠不休,怒目圆睁,极为狰狞,盘坐在三尺青莲台上,灿金色的囚牢之中回荡着潮水般澎湃的咆哮。
十六载天缺,一朝得治。龙蛇盘坐青莲台,他不曾悟道,元力不入品。可即便是北魏最锋锐的白鹭剑,在他面前,也仅仅只需要两根手指,便可以拧作废铁。
易潇脑后猛然绽放出一道青色光芒,一圈一圈涟漪荡漾开来,一朵青色莲花缓缓绽放。
那一尊莲花台显化,一龙一蛇从莲花瓣之中脱现而出,缓缓睁开双眸,一双漆黑,一双惨白,阴阳结合,极为渗人。
龙蛇长啸!
沐凤白望向易潇的目光无比惊悚,犹如在看一个极为恐怖的怪物。
“是体修么。”吴烬寒松开束缚师南安的域意,面色凝重望向那道瘦削黑衣,看向那盘坐在青莲台上的一龙一蛇时候极为认真,轻声道:“他有资格在留仙碑上留名。”
“不......”公子小陶面色有些苍白,喃喃道:“我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那是第二道天相。”
那道沉默的黑衣身影未发一言。
他缓缓松开两根麻木的手指,任被拧作废铁一团的白鹭剑坠落在地。
易潇不再去看沐凤白一眼,缓缓转身。
无一人敢拦。
“若有一朝不负病?”他自嘲笑了笑,拿着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眼观鼻鼻观心,眼中带有大悲悯,道:“何如?”
脑后的一龙一蛇悚然而惊,收声不再咆哮,狰狞盘踞的面容似乎带上一丝庄严,居然是刹那便安静下来。
何如?
如龙蛇寂灭。
如怒目金刚。
如渡世佛陀。
虽无一言勾人心魄,依旧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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