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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后面没他们什么事了,阿维收拾东西起身准备溜,经过迟迎那边的时候,问他:“回去还是咋?一起去吃饭?”

“不了。”迟迎垂着眼皮收拾东西,“你先走吧,我等一会。”

阿维想问他还呆着干嘛,但看他情绪实在不高,又想卓时可能要过来跟他说话,于是拍了拍他肩,道:“那回头再联系,哥先走了哈。”

“嗯,回见。”

工作人员上来收拾设备,其他嘉宾都三三两两的从侧边下台。

迟迎到后台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刚好听到前台传来的电话连线里熟悉的声音。

他拧开水龙头,接了把水扑在脸上,陶与舒的声音透过涔涔水流传进他耳朵里,和面对面说话的时候有点细微的不同。

有一种电流畸变过的沙哑,显得有些陌生。

他关了水龙头,凝神听了一会儿,就听见陶与舒在说祝贺今天赢的队伍,然后祝英雄联盟越来越好。

很场面化的话,语气是加工过的甜蜜。

连线时间很短,没超过一分钟。

没等迟迎洗完手,就结束了。

迟迎抽了张纸擦干手,扔进废纸篓里,然后出门。

经过一门之隔的看台时,他朝里望了一眼,没有太刻意,很自然的就想到半个月前的那场比赛,陶与舒坐在台下,脸上的笑容隔得很远,但也很清晰。

当时他说“我有一位支持的选手”,他说“我希望他能顺利”。

迟迎没法形容当时的感觉,但他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血液在身体里逆流一般的窒息感,他觉得心脏仿佛要撞出胸膛。

迟迎步伐停顿,半晌,掏出根烟,侧身一步,半靠在了墙上。

表演赛不用穿队服,所以他今天穿的是件挺久之前的外套,兜里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半包烟,没火机,所以他掏出来,也只是叼着,没有点燃。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魔怔了。

是怎么会觉得今天陶与舒会过来的。

也没去问他,也没再确认,就这样过来了。

迟迎烦躁的咬了一下烟嘴。

陶与舒来看他比赛那天晚上,迟迎开车送他回去,回基地之后,他没进去,在熄了火的车上坐了很久。

那一个小时里,迟迎也没做什么,只是思考了一下为什么。

二十一年的人生里,迟迎向来擅长做决定,关于自己的,关于战队的,迅速做出选择,然后头也不回的执行。

决断力对他来说已经近乎于一种生存法则,他凭借这个规避了许多可能的持续性的痛苦。

可为什么关于陶与舒,明知不应该,他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在背弃自己上一秒的想法,在退让、放弃和向前一步之间反复犹豫。

他一开始觉得那样也很好。

如果陶与舒只是需要一个朋友,一个不算多亲近,但至少相对信赖的朋友,那他也愿意一辈子做这样的一个朋友。

因为更远的距离也不是没有过,更近的距离从来不敢想,所以能在过年的时候一起吃饭,能在他难过的时候问他“你还好吗”,就已经十分惊喜且足够了。

后来不是没忍住想再近一点儿,可陶与舒一露出那种有点带着点困惑和戒备的神情,迟迎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就像明明早就已经算不上生疏,但还是习惯性的想假装不是有意,所以没问他“你是不是要来”,如果他说是,再带着一万个理由冠冕堂皇的过来。

怕太明显,把人给吓跑。

但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后悔。

十分后悔。

因为一直到此时此刻,迟迎才发现他想要的距离不是现在这样的,不是隔着屏幕,不是隔着电话线,是面对面,能看到他的脸,能看到他笑的时候习惯性的抿起的嘴唇,最好还能抱进怀里。

想见他。

想见他的冲动达到了最顶点。

良久,迟迎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没接通,但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自步梯上来,那人边走边讲着电话,声音跟方才连线里的没差多少,没有了电磁波,更添一丝清亮的软。

“知道了,”陶与舒沿着楼梯慢腾腾的走,有点懒散又无奈的道:“求您别这么兴奋了行不行,小声点……嗯,快到了,我拿完东西就下来。”

电话那头是黄哥。

黄哥在直播开场时看卓时哪哪都要皱眉的状态,在看见卓时被迟迎半点没放水的打法打到自闭后已经全然变了,四十多岁的人了,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觉得爽到了,眉毛飞到天上去,止不住的笑,还把迟迎夸了一顿,说他懂行。

陶与舒知道这跟迟迎懂不懂行应该是没什么关系。

迟迎大概原本性格就是这样的,不是会为了谁曲意奉承和迎合的人,看着高冷又沉稳,但也有点少年气的骄矜,骨子里其实是傲的,所以也就不存在放不放水,更可能是根本就没想过这一茬。

但陶与舒进而又想到自己那次周年庆,又觉得“不存在放不放水”这个说法有待斟酌,至少应该加个限定语——

“等一下,有电话进来了,”察觉到手机另一个频率的震动,陶与舒从耳旁移开,拿到眼前看了一眼,是一串没备注的号码,就问那头的黄哥,“陈哥手机号后四位是0420?”

“不是啊,”黄哥说,“他应该不会打你电话吧?我也没给他你电话啊……而且我跟他说了直接在后台等就行,我们上去拿。”

半个小时前,现场连线做完没多久,就有游戏方的负责人打来电话,说有新周边要给他们,是一套联名的键盘和键帽,以及乐芙兰的限定手办,问黄哥要地址邮寄。

录音室距离直播的体育馆也没多远,怕邮寄麻烦,黄哥就说他们自己过去拿。

“那先挂了吧,”陶与舒说,“我怕有人找我有事。”

他的私人号码不是公开的,有他手机号的都不可能是陌生人。

陶与舒切掉和黄哥的通话,转接另一个,说了一句“喂”,那头没人说话。

他困惑的拿开看了一眼,就听见话筒里和头顶上方传来两道一前一后但声线一致的低低的“嗯”。

陶与舒怔住,顺着声音抬头向上看去,就见到握着手机在耳边的迟迎。

迟迎站立在离他十几层楼梯高的平台上,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肩上披着件灰色的外套,站的很直,也很挺拔,只是头微微垂着,眼神很专注的看着陶与舒。

“你怎么在这儿?”陶与舒惊讶过后,看了一眼还显示在通话中的手机屏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举起手机问他:“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迟迎还是低头看着他,放在耳边的手机没拿下来,也不说话。

陶与舒跟他对视着,表情有点懵。

过了会儿,迟迎才说了声“嗯”。

陶与舒更加莫名,但见他不切断通话,就也觉得这样有趣,顿了顿,带着点儿笑意,冲话筒道:“打电话找我啊?”

迟迎说:“不是。”

陶与舒眨眨眼睛:“那要干嘛?”

“没什么事。”

他声音本来就低,越发放低着自话筒传过来,就更像是坠着一块磁,挠的陶与舒耳朵发麻。

而耳朵又像是连着心脏,迟迎每说一个字,就加速一点点。

两个人很傻的隔着一个楼梯用手机讲话,这场景要是让人看见,简直堪称诡异,偏两人都没什么察觉。

“没什么事,那为什么给我打电话?”陶与舒含着笑问他。

“没什么事就不能打电话么?”

这话不像是迟迎会讲出来的,陶与舒愣了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头安静了几秒,淡声道:“也不是没事,就是想听你声音了。”

陶与舒抬起头,呼吸有一瞬间的迟滞,“……什么意思?”

迟迎迎着他的眼神,没避没让,瞳孔深黑,眼神却清明,一如往常般好听的胸腔音:“你想的那个意思。”

陶与舒握着手机,瞳孔微微放大。

他好像是这一刻才猛然清醒一般的明白过来,这场对话一开始就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或者说,一直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迟迎盯着他,没错过陶与舒的每一个表情。

但陶与舒脸上的情绪变化的太明显,从一开始的轻松愉悦很突然的就布满了慌张和不安,几乎不需要他特意去辨别,就已经很难让人忽略。

那表情看的让人难过,如果可以,迟迎希望他脸上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这样的表情,起码不应该是由自己引起。

半晌,迟迎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按下结束通话键,塞进兜里,道:“现在听到了。”

陶与舒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没能说出来。

直觉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才刚游刃有余的躲掉一个不太高明的追求者,但到了迟迎这里,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一片空白和一串杂乱无序的心跳声。

空气很长久的安静着。

陶与舒没注意到迟迎放在身后的手里捏着没点燃的烟。

不知道是五分钟、又或者只有三分钟过去了,迟迎姿势没什么变化,却看起来多了几分很难在他身上出现的颓然和焦躁。

最终,还是迟迎张口,打破了这阵令人难堪的沉默,问:“你来找人?”

陶与舒喉咙动了动,像终于学会说话:“嗯。”

迟迎点点头,“那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陶与舒觉得事情好像被他弄的很糟糕。

“等一下。”

迟迎转过来:“怎么了?”

陶与舒舌头打结,仍然不太敢跟他对视,所以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一句没什么意义的废话:“那个,员工休息室往哪边走?”

迟迎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给他指了个方向。

陶与舒小声说:“好。”

迟迎转身走了。

经过一个拐角,他将手里捏着的烟扔进了垃圾桶。

陶与舒在原地干愣了一会儿,脑子里是一团找不出头绪的毛线团,郁闷的他想要乱抓一气。

纠结了半晌,才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做。

他照着迟迎指的方向走。

原本应该不是什么难找的地方,迟迎也必然不是那种表白失败就故意给人指错路的性格,所以三分钟后,当陶与舒发现自己迷路,就很快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走神。

陶与舒拐进走廊边的洗手间时,仍没有办法消化“迟迎好像真的喜欢自己,还疑似对自己表白了”这个事实。

直到这一刻起,他才明白过来不管是微博推送,还是蓝色的小兔子,其实都不是他多想。

但隐隐的猜想被印证,他又好像没有高兴或不高兴一类的心情,唯一的好像只是沮丧,原因包括刚刚迟迎转身走的背影,和他脸上想克制但藏的不太好的失落。

陶与舒想,如果在再合适一点的机会下,他一定不会是刚才那个反应。

那样迟迎可能也不会是那个表情。

可让他认真的思考,又真的想不出来什么才是“再合适一点的时候”。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声音令人烦躁,陶与舒任由它响一阵,才拿出来看,是黄哥打过来的,不用接就猜到要说什么。

陶与舒没接,等声音停了,才回过去一条微信,说“马上”。

收起手机,他洗了个手,顺便用湿手背轻轻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刚想离开,身后就传来一道脚步,是厕所隔间的其中一道门被拉开,走出来一个人。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都愣了愣。

没两秒,卓时首先打了招呼:“小陶哥。”

陶与舒看了他两秒,扯了张纸擦手,冷淡又敷衍的点点头,连假笑都免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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