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知余恨独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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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北斗苦笑了一下，摸索着掏出一根烟来，正要点燃，却感受到了来自对面老者那不善的眼神，只好讪讪放下。

他摇头道：“无病呻吟罢了，人年纪大了，总喜欢伤春悲秋，我也不能例外。”

老者沉默了一阵，忽然道：“秋天真的要来了吗？”

殷北斗看着他，不自觉把玩着手里的香烟，直到那支烟变得皱皱巴巴，才开口道：“秋风未动而蝉先觉。景卿，我问你，你随我到昆仑境已有一段时日，都看到了什么？”

被唤作景卿的老者沉思片刻，才道：“昆仑境内，一片泰和，社会稳定，人民幸福。殷神军训练有素，雄踞边境，堪称大夏之矛。”

殷北斗不动声色地又问：“还有呢？”

景卿又道：“边境处，西方联军借着联合军演的名头，陈兵百万，且不断增兵，渐成包围之势。不过以殷神军的力量，这些敌人根本不足为惧。”

殷北斗淡淡一笑，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殷神军被殷神那小子调教得兵强马壮，我前些日子特地去检阅过，每一个拉出来，都是战场上的好手。且装备精良，放眼世界，无人能敌。”

景卿看着他：“既然如此，殷君为何觉得……秋天要来了？”

殷北斗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转过身，看着窗外那亘古不变的连绵雪山，手中的香烟不知不觉都被揉碎。

良久，他才道：“千城任总兵时，西方诸国，可敢靠近我大夏边境百里？”

“……不敢。”

“他离开后，足足四年，纵使没有他的镇压，可有宵小敢在我大夏势力范围内造次？”

“……没有。”

“你可知是为什么？”

“前者……是因为叶千城于宗师境下无敌，且用兵如神，决胜千里，横压整个西方世界，令之闻风丧胆。至于后者……或许是因为虎死，余威仍在？”

“你只说对了一半。”

殷北斗悠悠地道：“千城，是我大夏最耀眼的神剑，他在时，自然可以镇压一切外敌。但那些鹰顾狼视，野心勃勃之辈，又岂会忌惮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他消失四年，我大夏之所以能一直不受侵扰，无非是因为他留下了一批足够令所有敌人畏惧的精兵强将罢了。”

“镇国战神熊野，女战神夜莺，邢百胜，沈战……这些人，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人中龙凤，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沙场良才。在叶千城的领导下，他们一个个屡建奇功，令整个西方世界都为之闻风丧胆。”

“但现在……”

他眼中忽然亮起一道精光，回过头来看着景卿，沉声道：“你问过昆仑境的百姓了么？我问过，不论老幼妇孺，都对殷神军了如指掌，对殷神敬若神明，可是对邢百胜、夜莺，这些曾经在整个世界都熠熠生辉的名字，却一无所知。”

“军部，已经是殷神的天下了。”

景卿脸色连连变化，他又些愕然地愣住，过了好半天才道：“可是……这样将力量集中起来，凝成一股，指哪打哪，也未必比从前各自为战要差吧？”

“从前从未有过各自为战的时代。”

殷北斗淡淡道：“众星璀璨，却在一轮明日的带领下，各放光彩。而现在……殷神军固然是我大夏最坚不可摧的一根战矛，可若是它出现了什么问题呢？”

景卿欲言又止，他想起西方联军在边境蠢蠢欲动的现状，根本找不出任何反驳殷北斗的理由。

“……可是……军部还有你，还有叶千城。”

“我老了，不知还有几年好活，至于千城那小子……”

殷北斗自嘲一笑，轻声自语道：“写寄朝天客，知余恨独游……”

“……殷君，有一件事忘了说，我手下的密探这几日已将昆仑战区的所有档案检索完毕，并未找到任何关于殷神的负面记录，特别是四年前昆仑巅一战，有多人见证，他从始至终，都未曾与叶千城有过任何矛盾争锋……”

“真的没有任何负面记录？”

“是。”

“昆仑巅那一战，他从头至尾，和叶千城也没有任何交集？”

“是。”

整个指挥部里忽然陷入了沉默，景卿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却见殷北斗不知何时已经将头转了回去，背对着自己。

空气里只听得到他忽然变得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下一刻，只见殷北斗点点头：“不要再查了，我相信所有的档案都不会有任何问题，若再纠缠下去，难免让旁人觉得殷神受了委屈。”

“……是。”

景卿迟疑着点了点头，见殷北斗不再开口，他缓缓退下，行至角落处，掐起手印，眉心光华微微闪烁。

片刻后，他整个人消融进阴影之中，彻底消失无形。

殷北斗仍旧站在窗边，一言不发。

只有走近，才能看清，他的身体竟然在动作极轻微地颤抖着，那张写满了威严和沉稳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丝丝怆然，斑白的鬓角显得极为凄凉。

他怔怔望着窗外猎猎飞舞的殷神军军旗，一行眼泪不自觉落下。

“千城……我殷家，对不起你……”

一道微不可查的呢喃声，转瞬便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

殷神殿。

空旷幽深的大殿，昏暗阴沉。

一盏烛火轻轻跳动着，照亮了殷神的面庞。

身后，他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好似狰狞恶鬼。

他的面前放着一本书。

《孝经》。

这是大夏传统的经典古籍，讲述了为人子女，应当对父母长辈尽心尽孝，不得忤逆，更不可伤害。

这本《孝经》已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殷神嘴角上翘，看起来像是在笑，明明是一本很严肃，很经典的书籍，上面记载了无数彰显孝道的故事，或是精义，可他的脸上却不见丝毫触动。

他放下书，脸上的笑容犹在，十分灿烂，格格不入。

轻叩桌面。

一道身影毕恭毕敬地上前。

“我爷爷最近在忙什么？”

殷神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那身影弯着腰，头也不敢抬，恭声道：“殷君前些日子视察了殷神军。这几日，档案库有外人活动过的痕迹，想来是殷君手下之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