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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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说黎景喜欢我的，是我妈。

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新年，是在警局度过的。年关将近，犯罪分子也加班加点，还有些人与人之间的摩擦，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来报个案。

一直忙到后半夜，值班室的报案电话总算平静了下来。支队长早早就回家了，我让剩下的兄弟们回家好好休息，自己留下来值夜班。

所有人都走了，剩下黎景。黎景问要不要他留下来陪我。

我说不了，回家吧。他说反正他今年不回家过年，回去也是一个人。

我说忙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他没再坚持，挥挥手走了。

我打开电脑，写写年终总结或者查查资料，值班室里只有我敲键盘的声音。

我妈就是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出来接她。

我赶不回家，她就千里迢迢的来找我，拎着的保温餐盒里，饺子还是温的。

我一直觉得我母亲是个悲剧人物，她的丈夫是警察，一年到头回不到家，她在家里担心他的生死，还要面对因为他的职业而带来的威胁。

我记得有一次我放学，她来接我，走过马路，一辆车直冲冲的向她撞过来，差一点，她就没了命。

即便如此，我爸也没有赶得回来看她。

兴许是我忘了一个人待在医院走廊的滋味，长大以后，我也跟我父亲一样，做了警察。我的母亲还是做着二十年前她做的事，等待以及担惊受怕。

我把我妈带到值班室，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听她说说这一路上的见闻。

忽然门被敲响，黎景从门边伸出头。

我看向他，他提起手中的东西，道：“我刚去买点吃的，想起来你还没吃饭，所以给你送一点。这位是···”

“这是我妈妈。”我让黎景进来。

黎景长了一副讨喜的脸，除此之外哪哪都讨人嫌，这是经过警局上下一致认同的。我虽然也认同他的脾气暴躁，但是在我妈面前，他难得的乖巧。

我不是善谈的人，黎景是。有他在，我也就不担心我跟我妈会相顾无言。

他跟我妈谈的很好，把我妈哄得很开心，甚至拿走了我的那份饺子。过了一会儿，大概是为了不打扰我们母子难得的相聚，他知趣的离开了。

他走之后，我妈跟我说，黎景喜欢我。

“你想什么呢？”我说：“催婚也不是你这么个催法。”

我妈坚持说黎景喜欢我，我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她说完也就忘了。

第二个说黎景喜欢我的，是黎景的师哥。

黎景是公安大学毕业生，同类中的佼佼者，之所以分给我打下手，是因为他的坏脾气和oga的身份。等我们闯出一点名堂，他身上公安大学的那点光芒也就被放大，多的是人来认校友。

那天我们出外勤回来，支队长把黎景叫走，说是上面来人，是他的校友。

我以为又是一些想着借同校的名头来拉拢黎景，就让黎景快点去打发他们。

黎景去了，去了很长时间，我需要他帮我拿一份档案，到现在都没人影。

我给他打电话，他好像在外面吃饭，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你别着急，我这就回来···”

我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敲响了我的门，笑嘻嘻的站在门口。我看了他一眼，他走进屋，把档案放在我的桌子上，“纪队别生气啊，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你跟谁去吃饭了？不是让你打发了他们吗？”

可能是看我没有真的生气，黎景姿态放松下来，道：“那可不是随便打发的，那是我师哥，直系的师哥，没少帮我忙的！”

“他来找你干什么？”

“也没干什么，就是很久不见了，来看看我呗。他还请我吃饭，庆明轩吃川菜，你知道那一顿得多少钱。我刚上桌，你的电话就过来了，一口还没吃着呢！”黎景跟我抱怨。

“吃辣不健康。”我想，而且，私房菜精致有余，味道也就那样。

黎景还不愿意，我只好答应也请他吃一顿。他这才满意了，美滋滋的出去了。

我不习惯欠着人什么东西，既然答应了请黎景吃饭，那就很挑一个不忙的日子请了。

我先下来，在楼下等黎景。天色不早了，远处驶来一辆车，有点闪眼。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的西装革履。

他直接向我走来，我站直了身子。他道：“你就是纪望明纪队吧，久仰大名。”

“你是谁？”

他说了一个名字，然后说，我是黎景的师哥。

这就是那个川菜。

我问他，“有事？”

他说：“我打听到黎景今天不值夜班，所以带他去吃饭。”

“打听警务人员行踪违反纪律。”

他笑了笑，说，“那要是追求对象的话，是不是就不违反了呢。”

我没说话，这时候黎景从楼里跑出来，走到我们前面的时候停了停，道：“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黎景，笑道：“我来带你去吃饭，上回没吃成，还挺可惜的。”

黎景摆摆手，“不用了，我跟纪队约好了。”

他走到我身边，我们越过他，往外走去。

后来我又见了他一回，那个时候他已经跟黎景表白，但是失败了。他跟我说，黎景喜欢我。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也没有当真。

后来有一天路过办公室，听见同事们讨论，说黎景喜欢我。原来这跟黎景不讨喜一样，是警局上下的共识。我还没有想明白，黎景就出现了，他把那几个人臭骂一顿，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骂完了他才转过身看见我，脸上有些尴尬。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明亮。

此后又过了两年，关于他喜欢我的言论渐渐消失。黎景对我依然是从前一样的态度，办事灵活，脑子快，听话，指哪打哪。我们两个是内部有名的默契组合。

直到有一回，黎景出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凶狠的歹徒一刀囊进黎景身体里。满地的鲜血里，我几乎确认不了黎景是不是还活着。

黎景从送进icu，我留在现场主持大局，布控抓捕歹徒。

我不知道黎景现在是生是死，我连陪在他身边都做不到。我在想，多年前母亲出事的时候，父亲是不是也是如此。

抓捕结束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我买了一兜水果去看黎景，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晚了。

黎景伤在腰上，差一点就要伤到脊柱，但是万幸，恢复的还不错。

他瞒着家里人，病房里陪着他的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进去之后，他看向我，笑着道：“纪队，来了。”

我注意到，他眼里的光不见了。

“嗯。”我应了一声，坐在旁边，他的那个大学同学出去给他打饭。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往，黎景总有说不完的话，在我和他的相处中，从来没有冷场这一说。

但是现在他沉默着。

“三十二。”

“什么？”我问。

黎景摇摇头，“没什么，闲着无聊瞎数数。”

三十二，我是第三十二个来看他的人，在我之前，警局同事，上头领导，还有一些记者都来过了。

我想我终究还是晚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在我和黎景之间，从来都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不喜欢他，他一个人无望的期盼了这么多年。我意识到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却已经放弃了我，轮到我走他走过的路，吃他吃过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