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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吹过,带来一丝丝凉意,夏孤江看着面前垮塌的小山丘,眼里弥漫着一层雾一般的黑。
他刚刚清楚地看见有多少鬼胎从山丘里爬出来,又有多少肚子破了口的女人乘着阴风而出。
这才多少年的时间,裴泽他们那些人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夏孤江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动着,心脏发出剧烈的疼痛,滔天的恨意快要将他撕裂。他整个人像是被劈成了两个,一个尚且有些清醒,一个像是要堕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夏孤江。”
一道清澈的声音在夏孤江的耳边如惊雷一般炸响,将夏孤江从诡异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呆呆地应了一声,“昂?”
夏孤寒:“走了,回家。”
夏孤江:“哦。”
又一秒,他咧开嘴笑了,“走走走,回家。”
他还是被刚刚扑面而来的阴气影响,差点就陷入厉鬼的情绪之中。
抬头看向夏孤寒的那一瞬间,他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棒,幡然醒了过来。
看来还是修炼不到家,连打个酱油都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
夏孤寒睨了一眼傻笑的夏孤江,眼底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后往一旁的顾晋年身上一靠,“我好累。”
不用其他暗示,顾晋年直接背起他走向下山的路。
夏孤江看着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还煞有介事地拍了拍,“jio啊,真难为你了。”
然后跟上顾晋年的步伐。
上车后,启动车子朝雾州市开去。
同一时间,关押着大运镇村民的车开进了高速的隧道里,车内突然暗了下来,只剩隧道内的灯投进来昏暗的光。
村民们不知道他们的未来如何,一个个都心怀忐忑,同样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该贪图那些钱,做出这种事。现在好了吧,被抓了吧,会不会被枪毙还不知道。
车子颠簸了一下,车上的村民不由得往前倾倒,隧道里的灯却突然灭了,黑暗席卷而来。
“啊!!!”
黑暗中不知道谁突然叫了一声,所有人的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
“漫漫,你别过来,别过来!!!”
又有人发出尖叫,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不停地往角落里缩。
漫漫?
漫漫不是这个人的女儿吗?
他们记得,漫漫还是他们高家村第一个考上京市大学的高材生呢。可前年因为受不了被逼生孩子的痛苦,从桥上跳进奔涌的河流里,最后连尸体都没找到。
他为什么害怕?难道是漫漫回来了?
仿佛要回应这些想法,突兀的水声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嘀嗒、嘀嗒……”
渐渐的,他们的面前出现一个人,这个人穿着白色的碎花连衣裙——当年漫漫考上京市大学时,家里给她买了一条裙子,还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升学宴。那时候全村的人都看到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的漫漫站在人群中,露出羞涩的笑,眼睛却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大学毕业后,漫漫被家人骗了回来,送到瓦房里,被逼着生了一个孩子后,漫漫穿着升学宴上穿的那件白色碎花连衣裙,从桥上一跃而下。
现在漫漫回来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浑身滴着水,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漫漫面色很苍白,眼睛黑漆漆的,死死地注视着车里的每一个人。
不止漫漫……
漫漫的身后又出现了几个女人,是他们的女儿,儿媳妇,还有被他们骗来高家村的其他女人。
她们留着血泪,肚子破了一个洞,鲜血不断从肚子里涌了出来。
“爸,我好疼啊。”
“爷爷,为什么要抓我回来?”
“老公,你还爱我吗?”
……
明明那些鬼离他们很远,声音却像是在他们耳边响起一样。他们害怕地闭上眼睛,不想听不想看,仿佛只有这样周围的一切就会跟着消失。可下一秒就感觉肩膀一沉,不得已睁开眼,发现她们就趴在她们的肩膀上,用那双黑漆漆的,看不出感情的眼睛盯着他们。
“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一股尿骚味在车厢里扩散,有人四肢并用地爬到驾驶座后面的玻璃那里,重重地拍打着,试图让前面开车的军人救他们。
驾驶座的人确实注意到了身后车厢传来的动静,他转头看向一旁神情坚毅的男人,“头儿,怎么办?”
男人装作没听见后面的动静,目光直视前方,“不管他们。”
那是他们应该遭受的惩罚,没什么好可怜的。
车子很快出了隧道,阳光落了下来。
车厢后面传来的骚动却还没有平息,男人隐约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认错声。
呵,现在知道后悔了?
之前呢?
等待他们的可不仅仅是噩梦一般的报复,还有法律的审判。
他们一个个罪无可恕,带着他们的噩梦在牢里度过往后余生吧!
夏孤寒他们回到香火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夏孤寒一回到店里,连饭都不想吃,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马上趴回床上,头刚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夏孤江也累,懒得煮饭,拿出手机点了外卖,在等外卖送到的时间里,百无聊赖地打游戏。
半个多小时后,外卖来了。
他多点了一份,一份自己的,一份给夏孤寒。
“嫂子,”正好顾晋年下来,夏孤江把外卖往顾晋年的方向推了推,“我哥他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你叫他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反正他是没胆把熟睡的夏孤寒叫醒,自然而然把这个任务交给顾晋年。
顾晋年没拒绝,拿过打包盒上楼去了。
夏孤寒把自己裹成蚕蛹,脸都埋进被子里了,只露出毛茸茸的发顶。
顾晋年走过去,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扒拉下被子,戳戳夏孤寒的脸。他脸上的温度很低,冰冰凉凉的,皮肤很好,白皙细腻,顾晋年像是玩上瘾一般,戳了又戳,大有一种不把夏孤寒戳醒不罢休的气势。
“啪。”
夏孤寒伸手拍开顾晋年的手,声音含糊慵懒,“老鬼,别吵我。”
“起来吃饭,吃了再睡。”顾晋年顺势抓住夏孤寒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细细把玩着。
夏孤寒不理他,用另一只手拉起被子继续睡。
顾晋年就俯身去亲他。
没想到夏孤寒突然睁开双眼,用力一扯把顾晋年扯上床,然后自己压了上去,清澈的眸子盯着顾晋年看。
顾晋年双手摊开,做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含笑着对上夏孤寒的视线,“当然,你要是换一种吃法我也不介意。”
夏孤寒知道顾晋年这会儿是打定主意不让他睡了,有些愤愤地在顾晋年高挺的鼻子上咬了一口,翻身爬起来吃饭。
“真不来?”顾晋年侧躺着看着他,摆出诱惑的姿势。
夏孤寒简单粗暴:“滚!”
不过饿是真的饿了,没吃东西的时候还不觉得饿,一旦食物入口,夏孤寒就感觉到了。夏孤江点的大份外卖,最后全部进了夏孤寒的肚子。
填饱肚子后,夏孤寒往床上一瘫,看顾晋年把垃圾收走。
没多久困劲又上来了,头一偏,睡着了。
顾晋年扔完垃圾回来,就看到夏孤寒睡得香甜的样子,这次没有吵醒他,自己也跟着上床,把夏孤寒抱进怀里,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楼下,夏孤江也缩在躺椅里睡着了。
整个香火店陷入沉静之中,转眼之间月沉日升,新的一天到来了。
夏孤江是被门口传来的声音吵醒的。
“你放开我!”
“我跟你说,我可是夏大师的徒弟,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让我师父把你收了!”
“艹!我说让你放手你听见了没有!你耳朵聋了?”
那是一道才经历过变声期没多久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粗,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却狂得不行。
夏孤江认真听了一会儿,对方说什么来着——他是夏大师的徒弟?
能找到这儿来,夏大师是谁自然显而易见,只是夏孤寒什么时候收了一个这么中二的徒弟了?
不仅中二,而且还聒噪。
夏孤江打了个哈欠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用手扒拉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夏孤江就看到门外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昨天上留令山抓人的军人,另外一个是个染着枣红色头发穿着道袍的少年。
少年以为开门的是夏孤寒,面上一喜,连忙叫道:“师父,救我!”
结果定睛一看,发现对方不是夏孤寒,失望的表情马上摆在脸上。
抓着少年衣领的男人朝夏孤江点点头,报上自己的姓名,“楚君珩。”
又开口解释道:“我来找夏老板汇报案子的进展,就看到这小子鬼鬼祟祟地在巷口探头探脑。”
于是就动手把人揪过来了。
赵晓晨不满道:“什么鬼鬼祟祟!我是来找我是师父的!”
“我可没答应收你做徒弟。”
清澈的声音从三人的头上传了下来,三人齐齐抬头,发现二楼的窗户打开,夏孤寒懒洋洋地站在那儿,垂眸看着楼下发生的事情。
他还有些睡眼惺忪,显然刚睡醒没多久。
“进来吧。”夏孤寒打了一个哈欠,留下一句话走开了。
夏孤江招呼两人走进香火店,又打开香火店的灯。
店面逼仄,夏孤江也没招呼客人的心思,推出两条塑料凳让他们坐,“你们随意。”
话落上楼去洗漱。
没多久,夏孤寒下来了。
楚君珩看到夏孤寒立马站了起来,背脊挺拔地朝他敬了个礼,“夏老板。”
“坐吧。”夏孤寒走到柜台坐下。
知道楚君珩顾及赵晓晨,夏孤寒往赵晓晨的方向弹了一下手指,用灵气封住赵晓晨的听觉后,主动和楚君珩说道:“你说吧,他听不见。”
楚君珩试着开口,果然看到赵晓晨一脸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夏孤寒。下一秒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亮亮的,充满崇拜地看向夏孤寒,一瞬也不瞬。
不过夏孤寒确实值得崇拜。
楚君珩定了定心思,把连夜审理出来的案情简单地和夏孤寒交代了一遍。
“抓到的人都招了。”楚君珩说道。
天师协会和政府军队一起审问这个案子。夏培河在舒雨如身上吃过亏,所以这次在审问之前,就提前向夏孤寒要了控制蛊虫的办法,除去了犯罪嫌疑人脑中的蛊虫,这才让审讯工作得以顺利进行,也挖出了不少东西。
这条利益链一共有三条线,上线在佳和医院,负责售卖鬼胎的血液,血液里含有富贵命格,长久饮用可以改命,一直以来都不愁销量。
中线是佳和妇产医院,因为是私立医院,来往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妇产医院的医生利用职业之便,筛查母体,然后迷晕她们让人送到高家村。
下线在高家村。高家村整个村为这条利益链输送母体,诞生更多的鬼胎。苏悦薇就是下线的一员,不过她和其他被迫的女人不同,她是自愿加入了,不仅如此还为下线“介绍”了不少人。获得钱财之后,她马上从高家村脱离出来,借机从下线跳到中线。
因为时常出入佳和妇产医院,认识了裴泽。她饮用了鬼胎的血,改变自己的命格,又因为某种原因被裴泽看重,最终和裴泽走到一起。
这条利益链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下线。
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只需要鬼胎,并不在乎鬼胎是谁生的。但慢慢的裴泽和裴康乾看到鬼胎的特点,知道其中有大利可图,便把触手伸向其他人。于是发展出了中线和上线,让利益扩大化,把更多的人拉进来。
畸形的鬼胎他们不要,生出来后抽了血就被抛弃了。那些符合要求的鬼胎被抽走血液后,不知道被运送到哪里?昨天抓了那么多人,没人知道这一点。
运送鬼胎的事,每一次都是裴泽亲自经手,从不假借他人之手。
整条利益链鲜血淋漓,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吃人”二字。
这七八年来,不知道多少人被它吞吃入腹,连骨头都不剩。
楚君珩是个很隐忍的人,可是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无法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攥成拳头。如果不是夏孤寒发现这条利益链,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丧命。
楚君珩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心中的暴怒,缓缓开口:“现在裴泽和裴康乾不知所踪,还请夏老板助我们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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