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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他更笃信自己所猜不假——楠艾所中幻术定是帝溪所施。
老祖反问:“既是伏魅独创的幻术,除了阳虚山的女巫族,你又怎想不到还有谁有这能力?”
扶潼一听,不免惋叹,想来伏魅当初担忧不假,帝溪公主执念深,此生必有一劫。
而帝溪的执念就在于金乌族王。见族王对今日抱来的女子尤为重视,想来感情绝不一般。帝溪对族王用情过深,已成妄念妄想,对族王珍视的女子使用浮梦术,确然不意外。
扶潼没再多问,每人都有各自的劫,却不是她能操心的。
她坐在竹榻边,指尖点于眉心,口中默咒,再睁眼,眸瞳如罩白雾,即成幻眼。
她再指尖触及楠艾眉心,念咒中,楠艾缓缓睁开眼,却是空茫无神,呆滞无光。
随着咒语引导,楠艾转动身子,直呆呆地望入扶潼幻眼中。
站在一旁的老祖目光凝在她脸上,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紧张地屏息静待。
扶潼问道:“你心中所恋所思之人是谁?”
楠艾静默稍刻,才缓缓启口:“昱琅君。”
扶潼道:“将他身形容貌在脑中想象出来。”
渐渐,扶潼幻眼所见即为楠艾脑中所想:一人白裳如雪,青丝半绾,清秀的面容挂着一抹温润浅笑。同老祖截然不同的风格特征,如此更易给予暗示,这便是浮梦术行之有效的关键所在。
扶潼缓缓引导她:“将他的模样从你脑中彻彻底底抹去,化作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要想,心中空空荡荡。”
待幻眼中的昱琅完全消失,扶潼再问道:“回想过往记忆,幻出你心中所恋所思之人。”
楠艾脑中正在慢慢凝聚一人,此人模样也在扶潼幻眼中形成,她点头了然,说道:“告诉我,此人是谁?”
楠艾毫不迟疑地开口:“老祖。”
老祖目光一颤,眸眼睁了睁,竟因激动而氤氲了水雾。
第五十七章
幻术解除后的几日,楠艾依旧陷入时而醒来时而昏睡的状况,老祖不免忧心忡忡。
扶潼劝他莫要过于担忧,浮梦术解除后,因受术者记忆会断断续续恢复,潜意识适应感情的转变和缺失记忆的突然寻回,需要一个过程。过几日,待记忆完全恢复,便可彻底醒来。
老祖默听她言,心中忧虑却半分未减,只要楠艾一日没有彻底醒来,他便提心吊胆多一日。
是以,他片刻未歇地坐在竹榻旁守了六天六夜。
直至第七日,天光熹微,屋外传来聒聒鸟叫声,唤醒一日清晨。
楠艾便在晨曦洒入山林时,悠悠转醒。双眼半掀,似醒非醒,仿若宿醉,她头疼得蹙眉。
倏然,温热指尖触在她眉头,轻缓揉着,伴随而来的是温柔的话音。
“力道可是合适?会疼吗?”
怎会疼呢?那手指缓缓将疲惫和不适给揉散开来,舒服极了!
她脑中混沌,并未多思,舒服地喟叹,下意识就道:“不疼,稍微大些力,额头也有些涨疼。”
她话音刚落,又多了一只手,轻轻揉着她额头。
享受按摩的楠艾逐渐清醒了些,神思也恢复清明,终于察觉到些微不寻常,猛地睁开眼。
就见老祖满眼宠溺的看着自己,一边耐心地帮她按着眉心和额角的穴位。
楠艾愣愣望着他,似不确信地眨眨眼,这下更傻眼,老祖不仅露出宠溺神色,嘴角还扬着一抹浅淡却好看的微笑。
“我究竟是醒的,还是做梦呢?”她自言自语呢喃着:“老祖怎么会笑得这么温柔。”
瞧她这懵懵然的呆愣模样,老祖忍俊不禁,伸手掐了一下她脸蛋:“做梦吗?”
“哎呀!”楠艾呲着牙揉了揉被捏疼的脸,瞬间清醒。
她哀怨地睇了眼面不改色的老祖,方才还觉得他温柔,瞬间就恢复本状,果然方才是自己迷糊的假象,还是梦里的老祖又温柔又听话,将他扑倒便真的一动不动任由她摆布。
楠艾忽然像被罩头劈了个雷....僵住。
她方才清晰地记得,在归墟殿后的海棠树下,那件事并不是真实发生的,而是个梦,她还能忆起那梦里的美好和漾在心头的丝丝喜悦。
她记得在妖界的八纵岭地洞中,她满怀着对老祖的疼惜,想要尽力抚平他愤怒和仇恨,信誓旦旦地承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陪他一同复仇,与他开始新的生活。
而当这个承诺许下之时,她就已交付了自己的真心。
还有书房那晚,老祖告诉她人界绾发的寓意,也正是那时,她察觉出自己心意,羞得几夜辗转难眠。她同洛霜求助,最终决定去西海复仇后与老祖表明情意。
就在巫山那夜,她从梦魇中醒来后,老祖眼中流转的缱绻柔色,在她心间汇成融融暖意。她险些就要说出来,却在中途被帝轩打断。
以至于......她中了幻术,将一切忘记。莫名喜欢上了昱琅,狠心离开归墟,离开老祖身边。
过往一切,悉数涌入她脑中,全部记起来!
“怎的了?”老祖见她愣得一动不动,两眼大睁好似受惊。他又是担忧,怕她有什么后遗症?毕竟扶潼也说暂且留在阳虚山观察些日子为妥。
楠艾晃过神来,两眼直直望着他,好似要将他看个够才罢休。清透的眸子氤氲出泪雾,越蓄越多,就要从眼梢坠落。
她猛地撑起身,扑向正坐在榻旁的老祖怀里,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他,他身躯宽大,她抱不满,便用力揪住他身后的衣裳。仿佛怕他离开一般,攥得紧,抱得牢。
“我记起来了......全部,全部!”仿佛重新拾回了失却的宝贵一切,无法言状的激动令她泣不成声。
楠艾语无伦次地在他怀中抽泣:“我当真悔恨,巫山那晚我如果勇敢说出来,同老祖表达出我的心思,一切会不会不是这样?不会让你默默等我一千多年?我们定然也不会分开如此久!险些......我险些就要失去老祖!我有些害怕,回想起来,很怕啊!”
这般说着,她心有余悸地在他怀里轻颤,恐慌的情绪无法即刻纾解,无助不安,像棵风雨中摇摆的小树苗。
感受到她的惶恐不安,听得她一声声懊悔的哭诉,还有落在他胸前的泪,灼烫得似要烧穿他心口。他心疼不已,面容更是绷得紧,眼中水光浮现,一眨便无痕。
老祖将她抱坐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楠艾自然而然蜷缩在他身前,仍旧紧紧攥住他衣裳。
他平缓顺着她背轻拍,尽量让她安心,待她平复许多,他低声在她耳边安抚道:“莫再怕了,你从未失去过我,只是我们之间走了些许弯路,被迫蹉跎些时日。往后我牵着你,便不会再走丢了。”
楠艾在他怀中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愧意难填:“可我忘了那一切,甚至将承诺也看得无足轻重。我还喜欢了别人,倘若我真与昱琅君完婚,我......”
想着她就后怕不已,如果昱琅同姬钰没有发生那些事,而她同昱琅顺利成婚,婚后若是想起了一切,恐怕两个人她都对不住!痛苦一辈子!
老祖帮她擦着泪:“这一切本就不是你的错,何故自责?事情已然发生,又何须再追悔?你我有姻缘,昱琅同你的婚事注定不会成,无需再把愧意加注到自己身上。”
他捧着她脸,定目凝望:“你不是同我许诺了生生世世吗?我们还有长久岁月,这些无关紧要的磕碰绊石又怎落得下半点影响?”
老祖将一切说得云淡风轻,可楠艾早已从楠树爷爷那得知他这千年来如何熬过的,此时话语中的轻巧不过是在尽力安慰她,悉数隐藏他曾经历的苦涩和无奈。
思此,她心中的酸楚更是如浪头一层层地拍来,几乎淹没自己。她如何能得到他毫无保留的付出?纯粹而深重。
不愿老祖再担忧,楠艾拼命忍住漫上眼眶的泪意,靠在他怀里,轻轻道:“对的,我们有生生世世的时间。”
从今往后,我便赖定你了,赶也赶不走。
天光微亮,朝露醒晨。
忽而清风一拂,满山的朱槿花宛若浸染了宝石红般的海浪,飘摇起伏。
楠艾坐在花丛中,后背倚靠在老祖胸前,眺望远处愈渐透亮的云海,直至金珠穿云放芒,霞光泻林入谷,映射她眼中。
楠艾微微眯眼,晨曦在她眼中糅成晶碎的光,她笑着说:“虽然这么说有些不礼貌,可我还是最爱归墟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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