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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阁下,热罗尼姆斯教堂是堂·曼努埃尔陛下为纪念达.伽马到达印度而建,瞧那些尖顶,很漂亮不是吗?”
万历十二年九月初八,儒略历1584年的10月11日,徐光启在德尼亚侯爵的陪同下,参观了里斯本的名胜。热罗尼姆斯这座已经建成七十多年的教堂理所当然的成为首选,因为它是除了辛特拉宫之外里斯本最拿得出手的建筑物了。
教堂所有外表部分,都用打磨光滑的白色大理石砌成,哥特式的尖顶,彩色的玻璃窗和庄严装饰,将豪华、精致与冒险精神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使得这个教堂凸显出一种强有力的冲击感。
徐光启对罗明坚叹道:“陛下曾经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这座教堂还真是如同一曲庄严的‘交响’呢。”说完,他还对德尼亚侯爵竖起大拇指,在他身边的使团成员也跟着点头称是。
德尼亚侯爵绝对看得出来,徐光启和中国使团的赞美发自肺腑。而面对赛里斯伯爵的赞美,他激动的像是回到了十八岁。毕竟从不到两天的接触来说,他已经有点不知道如何挽尊了。
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文史哲学,与赛里斯使节团的交流过程一直在打击着德尼亚侯爵的自信心,令他自认欧罗巴的文明程度与赛里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因此在徐光启第一次发自肺腑的赞美之后,德尼亚侯爵像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般,高兴地八字胡要翘起来一般,嘴角要咧到耳根后面了。
随即他问道:“什么是‘和谐的和音’?”原来,徐光启在用拉丁文说“交响”一词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交响乐在十七世纪才诞生,十八世纪才成熟。因此,他用了拉丁文“和谐的和音”一词。
罗明坚笑着用拉丁语说道:“伯爵说的是‘一起响’的意思,这是赛里斯的雅乐,需要大量的乐器一起演奏。侯爵阁下,如果您亲自听过那美妙的乐曲,您一定会认为它是上帝的语言。”
“另外说一句,赛里斯的一位王爷用数学证明了十二平均律,我在北京还见过他,他是一个伟大的数学家和音乐家。”
“再说一句,赛里斯皇帝陛下要求宫廷乐师都要学习五线谱,他们正在用五线谱来记录和重现远古时期的音乐.....”
德尼亚侯爵先是打断道:“伯爵阁下,这教堂如果从空中俯瞰,所有的建筑物将组成一个拉丁十字,您可以在钟楼上看,美极了!”
随即他用褐色眼珠盯着罗明坚,仿佛在判断他是否成了“赛吹”。
毕竟,从使团成员的大量来信所描述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近乎全部被赛里斯的文明所征服——那种描述,比《一千零一夜》更加夸张,而且可怕的是,细节非常丰满,令欧罗巴人不相信都不可能。
按照昨天的约定,徐光启本来要在辛特拉宫进行一场证明日心说的演讲,但德尼亚侯爵认为时间过于仓促,因此这场演讲定在后天,以便于里斯本附近的学者都能够得到消息来参加这场交流会。
这一下行程就被打乱——中国使团原打算明天从里斯本出发,到马德里觐见费利佩二世,在马德里逗留七天左右。然后使团将穿过西班牙到瓦伦西亚,在那里再次上船,通过直布罗陀海峡到罗马。
但德尼亚侯爵非常坚决的挽留中国使团多逗留两天,以便能尽到地主之谊。徐光启无奈之下,与罗明坚商量。罗明坚无可无不可,就派教廷过来接待使团的一个神父先到马德里,告知使团行程的最新变化。
万历十二年九月十一,得到授权的德尼亚侯爵打开辛特拉宫的大门,在国王厅布置好了徐光启演讲的会场。这辛特拉宫原来是葡萄牙的王宫,现在是费利佩二世的行宫,其国王厅宽敞明亮,能装下五百多人——请柬千金难求。
因为中国使团的到来,整个欧罗巴西南部的顶尖学者和有闲工夫的贵族大量汇聚到里斯本,这些人将里斯本的贵族家中住的满满当当,有些没门路的学者只好住在旅店,这些天着实遭了点罪。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当他们进入辛特拉宫国王厅后,就被眼前充满赛里斯风情的讲台吸引住了眼球。只见国王厅北侧搭了一个木制讲台,其上简简单单的一桌、一椅——都是从船上搬下来的赛里斯家具。
桌子上一杯清茶,一炷禅香,配上明式家具的简约风格,将东方特有的空灵意境渲染到了极致。尤其椅子后面那面六扇的苏绣屏风,其上略带写意的梅兰竹菊疏淡有致,一下子就抓住了观众的眼球。
这屏风是使团万里迢迢带来准备送礼所用,如今为了徐光启的讲学拆了包装先用上了——大明私学中讲学之风甚盛,这一副排场都算是常规配置。
但在场的欧罗巴人哪里见过这般调调,被十六世纪的“东方极简主义”风格一冲击,立马觉得自己家画满花鸟鱼虫的瓷器和奢侈华丽的装修低了一个档次。
离开大明的时候,朝廷和使团都想到会与欧罗巴进行学术交流,但万没有想到居然搞出来讲学授课这种形式,因此也没人想到带一张圣人像。没办法,王家屏只好现画了一张——幸亏船上有大幅的宣纸,否则在里斯本可没地儿找去。
装裱肯定是来不及,也没带干这个的手艺人。马经纶提出的建议于是被采纳——拿出一副装裱好的画作,将孔圣人像抹了点浆糊平平整整的粘在卷轴的背面,再加上一个至圣先师的横幅,就算齐活。
诸贵族和学者到达之后,不免互相传讲关于赛里斯使团的各种小道消息,国王大厅里闹哄哄的。为了让大家有坐的地方,德尼亚侯爵别出心裁,将教堂里的长椅子搬到了国王厅——要不满里斯本也未必能搜罗出来五百把样式差不多的高档木椅。
此时的欧洲,对座次非常的讲究,搞不好很容易引发决斗。德尼亚侯爵作为里斯本老大,给各位贵族断坐席官司,累的脑仁疼——这活儿没有多年的贵族宗系、家徽学训练还真的干不好。
好容易等大家坐定,德尼亚侯爵发表了一番致辞,先把秩序维护好了,这才请出今天的猪脚徐光启。
等徐光启一出场,众人见他未着伯爵服饰,穿着打扮完全变了模样——头戴四方巾,玉色斜襟宽袖直裰,身披着皂缘直襟鹤氅,真个是玉树临风,气度高华。
安娜.弗莱卡伯爵夫人对身边的第谷道:“哦,我觉得这身太美了,你知道吗,布拉赫,赛里斯人不需要用珠宝和刺绣来装扮自己——因为最贵重的珠宝都没有他们的风度高贵。”
第谷.布拉赫:“......”
为了更好的讲学效果,徐光启使用拉丁文做了开场白。他首先介绍了一下挂像上的至圣先师,表明他在中国的地位,然后高度概括讲了一下以“仁”为核心的儒家思想。
初次接触儒家文化的贵族和人文学者如痴如醉,但徐光启今天不能讲太多——主题不是这个。用“两小儿辩日”的小故事把主题兜回来后,徐光启示意侯爵家的仆役拉上窗帘。
伴随着国王厅陷入了昏暗,另有仆役把镶着金属圆筒的方正箱子搬到讲台一侧,然后在屏风上方垂下了一块白色幕布。
在昏暗中的贵族和学者们不明所以,出于礼貌都没有大声喧哗,但互相交头接耳难免,国王厅因之出现了一阵嗡嗡声。
徐光启道:“为了更好的演示日心说,我带来了我在大学讲课时使用的机器,请大家稍等。”
随着他话音落下,徐光启的助手扭动齿轮,打开方箱子里面鲸油灯的光源。在弧形反光镜的汇聚下,一道雪白的光柱立即从装着凸透镜组的圆筒里射出,打在白色幕布上。
那助手略微调整一下圆筒的进退,拥有五大行星的太阳系模型图就直接冲入了所有欧罗巴人的眼球!
比原时空历史上早了七十年整,幻灯机的出现无论在大明的京师大学,还是在辛特拉宫的国王大厅,都是对人类认识的一次巨大冲击!
实际上,幻灯机的原理极其简单,此时制造完全没有难度。后世1654年,德国的犹太籍学者基歇尔发明这玩意的时候,根本没用什么高精尖的东西——里面的光源用的还是蜡烛呢。
朱翊钧穿越前汇报工作时就爱用ppt,中学念书的时候也摆弄过幻灯机。他把自己的需求和思路一说,突破了玻璃和透镜制造的大明工匠发明这东西简直易如反掌。
但对此际国王厅的众人来说,徐光启简直是在施展魔法——有一个算一个,在座的没有不惊叫出声的。德尼亚侯爵也没想到徐光启让他安排人挡窗帘居然玩了这么一出,也高喊了一声上帝!
坐在前排中间的罗明坚对身边的国王特使佩雷斯低声说道:“这不是魔法,其实原理非常简单,等伯爵讲完了,我会给您演示一下。”
佩雷斯苦笑道:“我想他不用证明什么了。能施展神迹的人,说什么还有人会不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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