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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殊识舟这么答道。
他不会与一个没有剑的人比剑,而且他很清楚,穆晴当前满身伤创,不适合动用灵力。不用灵力,就意味着柔弱不堪,剑术再好,也挡不过一剑。
可当夜风为穆晴折了桃枝为剑,又将那凌厉的,非比寻常的剑意送到时,他的答案不那么坚定了。
他是个剑修。
他嗅得出来,释出这剑意的人有多么强。
殊识舟问道:“这是什么剑?”
“我自创的剑。”穆晴握着桃枝答道,“还没完成,所以也没起名字。”
穆晴朝他笑了一下,又道,“感兴趣了?”
殊识舟沉默不言。
穆晴问:“大师兄,你期待这套剑法完成的那一天吗?”
穆晴循循善诱道:“为了完成剑法,为了能将这套剑法运使到极处。我需要一把配得上我的,在我手上不会断的剑。”
夜晚的后山,蛙叫声与虫鸣声交叠起伏。可在这一刻,这些嘈杂的声音,被从殊识舟耳边屏去了。他的眼里,他的耳中,就只剩下面前的剑修,和剑修的话语。
穿着夜行衣的,没有剑的,不太像样的剑修,握着一根桃枝对他提出了邀约:
“大师兄,我们立一道剑约吧。”
穆晴道:“等我寻到了我的剑,完成了这套剑法,修为境界也追上了你。”
“我们就来一场剑决,决出天下第一剑。”
前提条件有些多,但殊识舟却没有什么意见,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他侧身,为穆晴让开了路。
他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心想:这样一个剑修,没有一把合适的剑,未免太可惜。
※
“穆晴,我要米花糖。”
“穆晴,我要龙须酥,花生馅的。”
“穆晴……”
穆晴有点烦他,说道:“摘星,你是个伴生灵,不是个饿死鬼。”
“可我就是想吃。”摘星飘在一个摊位旁,说道,“这个奶糕看起来很不错,给我买吧?”
“……”
穆晴掏了银钱,替他买了半斤奶糕。
她和摘星已经离开山海仙阁两日,现在在东洲临海的一座名叫平城的小城里。
平城正巧逢集,热闹的很。穆晴想着沧夷剑冢开的日子还远,之后的路途又坎坷,干脆就决定在平城逗留两日再出发。
摘星咬着奶糕道:
“穆晴,难得来一趟平城,你不去高家瞧瞧吗?”
“哪个高家?”
穆晴反应了半晌,也没能想起来。
摘星提醒道:“你那娃娃亲啊!”
穆晴:“……”
穆晴出身于东洲的穆家,老祖略通仙术,还做过不少善事。因此穆家祖祖辈辈以来,蒙受祖茵,是东洲排在前列的名门。
摘星所说的平城高家,和穆家是世亲,也是东洲难得一见的,能与穆家相比的富庶人家。
高家这一辈有个儿子,和穆晴年纪相仿,交好的两家人干脆就为这二人订下了娃娃亲。
穆晴摇了摇头:
“两家确实有过约定。但我七岁时,被秦淮引入仙道,此后一心寻道,凡尘一切与我无关。尘缘自断,约定自解。”
“说简单些,就是我毁约了。”
穆晴道,“这一前提下,我与高家再见面,难免会有些尴尬,所以还是别去了。”
说得还挺无情的。
摘星想。
可细究起来,这事又好像是修仙寻道,替社恐背了一口锅。
穆晴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人流拥挤,她一时半刻过不去。
摘星飘了过去,又返了回来。俊美明朗的少年面孔上,带着幸灾乐祸火的笑。
他道:“穆晴,你恐怕得去高家走一趟了。”
穆晴:“……”
前面平城的公示板,上方贴了张告示,大意是在说:
高家少爷高思文,读书时忽然昏迷倒地,沉眠不醒,恐怕是遭邪祟所害。高家列告示,诚请修士为少爷驱除邪祟,赏银三千两,以此告示为证。
穆晴叹了口气。
她侧着身,从人流中挤上前去。
才刚刚贴好告示的高管事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路,就又被人群拥了回来。
他见到了撕下告示的人。
一名穿着白衣的女修,看起来很年轻,但气质却让人不敢冒犯。只是那还带着少年青涩感的昳丽五官,让高管事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修握着告示,眉眼间盈着清浅笑意,对高管事道:
“散修秦青,路见不平,愿拔刀相助。”
※
穆晴随着高管事踏入了高家的院子。
一阵清香入鼻。
穆晴抬头,古树枝叶繁茂,树冠蔽日,目所及处都是一片近白的浅黄,在阳光下明媚生辉。
她问:“此时已是六月了,槐花应已谢尽,这里的花怎么还开着?”
“仙长不知,平城有一段往事。”
高管事娓娓道来——
平城有个别名,叫槐城。
五百年前,有炎魔在此城作祟,灾祸连天,百姓苦痛不休。有一修者路过平城,重伤炎魔,种下一棵槐树,以槐树阴气将炎魔镇压封印。
五百年后,平城百姓安康,富裕和乐。槐树植遍了平城的大街小巷,在四五月份时,到处都能见到细碎的浅黄小花,闻见清醇甘甜的花香。
高管事道:
“那棵五百岁的古槐,就植在这座院中。古槐有灵,自然比别的槐树开花久一些。”
穆晴点了点头。
她记得,自己年幼时在这里爬树,随后就因为不尊重古槐,被大人训得满脸涕泪。
摘星跟在她身边道:
“古槐在他们家,那炎魔就也在他们家。高思文这事,会不会跟炎魔有关啊?”
这倒是很有可能。
穆晴想。
山海仙阁管理过一座锁妖塔,每隔一百年,就要重修封印。平城这棵槐树都五百年了,炎魔只要没死,怎么也该爬起来作妖了。
穆晴随着高管事进了厅堂。
高老爷和高夫人都在,也不知是岁月催人,还是心中忧愁,二人的面貌都很是苍老。
另外还有两人。
一人是穿着红衣,手握折扇的少年,眉眼轮廓深邃迤逦,看着像西洲那边的人。
另一人则是一身有些破落的青衣,但看气质,也像个名门正道的修士。
“高家在各处都贴了告示,这二位也是依着告示寻来的。”
红衣少年道:“我名君琰,西洲君家之子。在四处游历,到平城时用光了盘缠,刚好看见告示板上有此事,便寻来了。”
穆晴:“……”
这人怎么好意思将“为钱而来”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青衣少年更加直白:
“我叫江连,是个剑修。”
穆晴:“…………”
这位也是为钱来的。
剑修之穷,天下闻名。
据说隔壁苍梧剑派,这个完全由剑修组成的门派,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修缮费医药费等负债一大堆。
他们家的弟子,入门的第一课就是辟谷,师门没饭给他们吃。
“……”
穷得让人听了都心塞。
“只要少爷能好起来,高家定当重谢。”
高家面对这两位,倒是应对得从容。
穆晴扶额,问道:
“高少爷现下是什么情况?我可否前往探看?”
“少爷还在房中睡着。”
高管事道,“三位仙长跟我来吧。”
三人点点头,高老爷和高夫人也迈开脚步,一群人一同前往高少爷的卧房。
卧房就修在古槐旁,这一路上穿过房屋长廊,清甜的花香味愈发地明显了。
高少爷躺在榻上昏睡着,呼吸微弱,脸色苍白,眉心和眼下都带着一抹乌青,就连头发都比寻常人更为枯槁些。
江连为他探了脉,摇头道:“命如残烛,摇摇欲坠。”
他这话一出,高老爷和高夫人就“咚”一声跪下了。这二人眼中半是绝望,半是期望地看着江连,道:
“还请仙长救救我儿!”
江连摇了摇头,低声道:“抱歉。”
他掷出佩剑,不顾高家人的挽留,御剑飞走了。
穆晴:“……”
什么情况,剑修不要钱了?
她又看向高少爷那边。
摘星正飘在床边,并指点在高思文的眉心。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伴生灵,脸上难得有了严肃之色,他道:
“穆晴,你不能救他。”
穆晴沉默了片刻。
一同前来的红衣少年君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说道:
“高老爷,高夫人。高少爷的情况凶险至极,本已无可救药。但我生在西洲,见识过许多奇异秘法。”
他见高家人眼中露出了期盼,道:
“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唯一的孩子身陷死境,高老爷和高夫人自然是不顾一切,连忙道:“君仙长请说。”
君琰正要开口:“西……”
“慢着。”
穆晴喝止了他,
“凶险至极是真,但无可救药还不至于。在冒险用什么西洲秘法之前,先试试名门正道的方法如何?”
摘星:“穆晴!”
束着高马尾,肤白如雪,生着一张俊美面庞的红衣少年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问:“名门正道的方法?”
君琰折起手中的山水画扇子,看向穆晴的眼神认真,又带着些许嘲弄。
“面对这种情况,名门正道又有何方法?还请秦青道友指教。”
“……”
摘星心里嘀咕道:完了。
穆晴这辈子都不懂“谦虚”二字如何写。
她昂着头道:“好啊,那我就指教指教你,遇到这种情况时,到底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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