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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恩很快就看到了莎珞克所说的“小麻烦”是什么。
一群沙华鱼人,数量大约有一百多个,乱糟糟地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海船围住。沙华鱼人是海中鱼人族的一类亚种,恶名昭著,最喜欢成群结队地出动,打劫海上船只。和人类海盗不同,沙华鱼人不要钱财,因为人类的钱财对它们而言意义不大,它们喜欢的是各种艺术品(最好与海洋有关,用于祭祀它们的神明“瑟寇拉”),以及活人(作为食物)。由于这种缘故,沙华鱼人是所有海盗中最招人痛恨的一种,但它们不仅凶残,而且很难对付,鱼人在海中原本就有先天优势,沙华鱼人还属于智慧比较高、体格比较强壮的亚种,能够与神明沟通,有牧师,数量还多。琼恩听说有些船主在出海前,会去奴隶市场买一些便宜的奴隶带着,遇到沙华鱼人就丢几个下去。沙华鱼人还算讲“道理”,既然目的达到,往往也就不再纠缠。
这些沙华鱼人的领袖是一个女性,或者说雌性(因为鱼人不穿衣服,很容易分辨),看不出年纪,皮肤是青蓝色的,有一道一道的黑色斑纹,一说话,就露出满口利刃般的牙齿,白晃晃的,差点闪瞎琼恩的狗眼。鱼人的语言自成体系,琼恩完全不懂,只见杰姆站在船舷边,和鱼人领袖说了几句话,然后似乎是谈崩了。鱼人领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戟,向前一指,所有的鱼人同时发出“嗬”、“嗬”的怪叫声,朝着海船冲过来。
这艘船敢远洋出海,当然也是有所依仗。船上的水手们早就各就各位,数十张强弩同时发射,几位随船巫师也开始颂唱咒文,他们的魔法造诣都不算很高,至少以琼恩的眼光来看不过尔尔,但经验丰富,反应迅速,使用的法术威力都不强,却恰好克制鱼人的特性。不过片刻,鱼人就倒下了五分之一左右,眼看自己这边大占上风,琼恩也稍稍放心,看来是不需要自己出手了。
“不对!”
梅菲斯也在他身旁观战,突然脸色一变,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她猛然一跃而起,从船上跳了下去。金色的透明光翼在她的背后张开,让她没有笔直向海中坠落,而是如利箭般朝那名女性鱼人领袖俯冲过去。琼恩不明所以,但他下意识地给梅菲斯加持了一道防护法术,随即浮空而起,紧随其后。
那名鱼人领袖正两只前肢高举,斜托着长戟,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眼见梅菲斯高速冲来,她将长戟一摆,一道血红色的闪电从戟刃中发出来,朝敌人射去。梅菲斯在空中一个侧身,避开闪电,随即双手举剑,隔空斩下。
“破邪!”
白色的光从剑中迸发,轻而易举地将长戟连同鱼人的右前肢一起斩断。鱼人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叫声,就要钻入海中,琼恩此时已经赶到,他伸手在空气中虚抓了一下,海水骤然升起,化作一只巨掌,将鱼人握在其中,令她动弹不得。
眼见无法逃脱,鱼人仿佛发动了某种邪术,体型陡然急剧膨胀起来,不到一秒钟便涨大了将近十倍,将海水巨掌撑开,然后轰然爆炸开来。无数道血红色的闪电从她的体内涌出,向四面八方射去,千钧一发之际,琼恩释放出了雷霆神力,形成一道环形飓风屏障,将大部分闪电都吸收进来,只有少量漏网之鱼,已经造不成什么严重损害。
梅菲斯在海水中寻找了一会,用剑尖挑起某件东西,然后挥动光翼,返回船上。
“这是什么?”
琼恩看着梅菲斯拿回来的东西,那像是一个做工粗糙的工艺品,掌心大小,盾牌形状,蓝白的底色上,绘着几道爆裂状红色条纹。这图案似乎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琼恩一时想不起来。
“独眼神的圣徽。”杰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
“独眼神?”琼恩莫名其妙,他从没听过这个神,而且又有哪位神祗会取这种不雅的名字。
“就是塔洛斯吧。”梅菲斯说。
塔洛斯是个大邪神,梅菲斯提起他自然全无半点敬意,直呼其名。杰姆却没这个胆量,“应该就是他,”杰姆说,“我也是听闻,说近几年来,坠星海里的很多鱼人部落都改信了一个独眼神,不信瑟寇拉了。还说那位独眼神神力非凡,能振动海洋,号令风暴,掌握雷霆,无所不能。后来有人打探出来,说所谓独眼神,其实就是风暴之神,改了个名字。”
说独眼神琼恩不知道,但要说风暴之神塔洛斯,琼恩就清楚了,前不久在塔瑟谷干掉的那位光头大汉卡斯图,就是塔洛斯的选民,他的头颅还在次元袋里,莎珞克想拿去领赏,一直没有机会。塔洛斯也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神祗之一,在耐瑟时代就已经位居高等神之列(那时候他叫柯萨,后来改名塔洛斯),在诸神之中,数他最喜欢提携后进,经常很热心地培养一个凡人登上神位,逐渐发展壮大——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将其吞噬。据琼恩所知,兽神、寒冬女神、海洋女神三个神座都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鱼人是海洋生物,原本有一些就崇拜海神,塔洛斯干掉了海神,接管其全部神位、神职和力量,乘机在鱼人中发展信仰,实在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没想到那个生鱼片居然还是风暴之神的祭司,幸好两位反应迅速,没有让她放出法术,否则损失就比较严重了。”杰姆一再感谢,并且慷慨表示从今天开始,琼恩一行人的伙食费全免。对此琼恩表示毫无意义,因为船上的伙食太难吃了,他们平时都是自己开小灶的,原料直接从船员手里买,珊嘉亲自下厨,原本也就不用交什么伙食费。
领袖战死,鱼人们也不再逞强,转眼间作鸟兽散。海船继续前行,琼恩正想回房间,却见梅菲斯皱着眉头,翻来覆去地看那枚圣徽,“怎么了?”他问,“塔洛斯弄几个鱼人信徒,很正常吧,他不是一直这么干么。”
鱼人勉强也算智慧生物,但智商不高,其实并不是上等的信徒材料,但塔洛斯对这方面似乎完全不挑剔。琼恩还记得很早以前,他和梅菲斯从烛堡回阴魂城,在路上遇到一群蜥蜴人拦路打劫,这些蜥蜴人中就有塔洛斯牧师。蜥蜴人、鱼人......塔洛斯难道对这些类人生物有特殊偏好么,他的下一个发展对象不会是狗头人吧。
“总觉得不太对劲,”梅菲斯说,“那道红光......似乎和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
“嗯,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梅菲斯说,“算了,别管了,反正和我们应该没什么关系。”
琼恩当然更不在意。虽说是他杀了塔洛斯的选民,但风暴之神要复仇,总也不至于派一群鱼人过来,应该只是偶遇而已,不必太疑神疑鬼。
事实很快证明他错了。
在遇到第一波鱼人海盗之后的第四天,飞翔蛇女号遭遇了第二波鱼人强盗,此后每隔三到四天,就必然会遭遇一波。虽说这些鱼人们实力平平,没有造成什么威胁,但所有人还是觉得很奇怪。杰姆说这条航线他们已经走过很多次,一直以来都是相对比较和平安全的,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如此频繁地被打劫,而且还都是被鱼人打劫,这也太奇怪了。
“或许是我们最近吃鱼吃多了,所以鱼人们来报仇?”凛提出猜测。
“......鱼人和鱼没有任何关系。”
就像伪龙不是龙,鱼人也不是鱼,虽说外形有近似之处,其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鱼人自己也吃鱼,而且吃得更多,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找人类麻烦?要说它们是为之前死在琼恩和梅菲斯手里的那位塔洛斯女祭司报仇还差不多。
“也不像是来报仇的,”梅菲斯说,“更像是在试探我们。”
“试探什么?”
梅菲斯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有这种感觉。”
不会真的是塔洛斯发现琼恩杀了他的选民,派手下过来找场子吧。
鱼人不足为虑,来得再多再频繁琼恩也不怕,无非收拾起来麻烦点而已。但若是当真背后有一位邪神在注视,那就很不有趣了。梅菲斯既然这样说了,琼恩便提高警惕,就这样又过了三天,意料之中的强敌终于找上了门。
这是登船出海之后的第二十一天,飞翔蛇女号正穿过“天马”岛群,航行方向也自此由东转南。坠星海中有四大著名岛群,天马是其中之一,它由一百多个小岛组成,从高空俯瞰,形如一匹长着双翼的马,由此而得名。岛上有人类居住,但很少,不到四千人,主要集中在一座“拉玛岛”上,以捕鱼为生,其他岛屿几乎都被茂密的原始森林所覆盖。
当敌人出现时,琼恩正召集他的所有队员在开会。
这是梅菲斯提议的,她认为既然要去东域,那么有必要开个会,向所有人通报一下情况,听取大家的讨论意见,确定具体行程规划。琼恩觉得多此一举,没什么必要,但少女非常坚持,于是理所当然的,他让步了。
“作为一个队伍,统一认识是非常有必要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在重大决策之前理当广泛征求意见,”梅菲斯说,“即便你已经做出了决定,也要让所有人感受到被尊重。”
“哦。”
少女的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在责备琼恩过于轻率。琼恩认真想了想,觉得梅菲斯说得也确实有道理。去东域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事先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虽然其他人知道后都表示赞同——或者说没有表示反对——但毕竟还是有些不妥。而且东域是个陌生所在,琼恩要去哪些地方,要做哪些事情,只和梅菲斯商量过,其他人作为同伴也理当知晓,这就是梅菲斯所说的“尊重”问题了。
“那好吧,我们开会。”
开会很简单,反正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召集起来很方便。“人都到齐了,”琼恩环视一圈,“那么就开始吧,首先由我来说一下——”
“等等,”凛举手打断,“人还没到齐呢。”
“不是都来了吗?”琼恩一个一个点名,“姐姐、艾弥薇、莎珞克,还有你和我,一共五个人,全都在啊。”
“还有塔姐姐呢,”凛不高兴地说,“你把她忘了?男人真是薄情,昨晚我还看见你悄悄溜进她房间里偷欢,这才半天就抛之脑后了。”
“不要乱造谣,我昨晚明明没去,”琼恩赶忙澄清,“我已经接连三天都没去了。”
“所以你是已经玩腻了,打算始乱终弃另觅新欢?”凛评价,“果然还是薄情。”
“根本没这回事!”琼恩抗议,“只是这几天她不方便而已。”
“她不能陪你上床,所以你就不理她了?”凛质问,“所以对于你而言,她就只是一个性伴侣吗——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珊嘉说,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梅菲斯说,点了点头。
琼恩感觉自己落入陷阱,“......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
琼恩低头沉默了三秒钟,然后举手表示投降,“好吧,我承认,我既不专情,也不诚实,见异思迁,风流好色。总而言之,我就是个混蛋——检讨完毕。”
珊嘉格格笑起来,“没事啦,琼恩,”她说,“你确实是个小混蛋,但你是我弟弟,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我也会原谅你的,”凛仿佛不甘示弱地说,“还有艾弥薇也会。”
梅菲斯哼了一声,“我可没那么宽容,”她抿了抿唇,“不过暂时懒得管他而已。”
琼恩两手一摊,“那我们可以继续开会了吧。”
笃、笃,有人在外面敲门。
莎珞克去开了门,发现是一个年轻水手,个头有点矮,有些面熟,之前见过几次,据说是杰姆的一个远房表弟,这是第一次随他出海。“兰尼斯特先生在吗?”他问,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不敢直视魅魔的雪白胸口。
“我在,有什么事?”
“外面来了一个人,他指名道姓想见你。”水手说。
琼恩和梅菲斯对视一眼,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好的,”他说,“我去看看。”
然后他在海面上看见了一只巨大的黑色乌贼。
“琼恩-兰尼斯特?”用一张红色骷髅面具遮住半边脸的男人说,他站在乌贼的背上,冷冷地凝视着琼恩,“来自阴魂城,准备前往东域,对吧。”
你是谁?我们很熟吗?
琼恩还在莫名其妙,梅菲斯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夏鲁帕克?”她问。
“夏鲁帕克?”琼恩一怔,立刻在脑海中搜寻出相关资料,“那不是恩瑟神王吉勒今的选民吗?”
“这位是梅菲斯小姐对吧,律法之神的圣武士,我听说过你的名字。‘选民’是你们的翻译,并不准确,”夏鲁帕克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是吉勒今陛下的‘代行者’——当然这是以前的事情了。”
琼恩也知道代行者的意思。这些日子,在梅菲斯严格监督下,他可是丝毫没有懈怠,每天认真学习,那几大叠东域的资料他已经读完了大半,不夸张地说,如果回到中土,琼恩也算是个“东域学”专家了。
东域的神王们非常特殊,他们似神又非神,有强大的力量,却并不能全知全能,耳目所见所及,也不比凡人强多少,这就需要依靠手下的祭司们处理政务,控制政权;为了避免祭司互相勾结,腐化堕落,神王都会选择最亲信可靠的属下,授予他们特别的能力,由他们代表神王来四处巡视,监察教会,这种人就被称为“代行者”。
通常每个神王会有三到七名不等的代行者,视其能力而定,强者多一些,弱者少一些,恩瑟神王吉勒今却是个特例,他只有一位代行者,而且一直保持着这个记录,只有前任死亡,他才会指定新的代行者。夏鲁帕克就是最近一位吉勒今的代行者,经常戴着一个遮住左半边脸的红色骷髅面具,在东域属于著名人物之一。他原本是个小领主,在被吉勒今选中后,一跃成为恩瑟乃至于东域最有权势的凡人之一。十六年前,吉勒今突然暴毙,夏鲁帕克失去靠山,境遇一落千丈,十年前突然从自己的城堡里失踪,据小道消息说他是被穆罕人刺杀了。没想到还没死,不但没死,似乎还找到了新的老板。
“吉勒今陛下已逝,如今我为塔洛斯陛下效力,”夏鲁帕克说,“不久前刚刚被陛下擢升为选民,继任‘飓风使者’之位,听说是由于前任飓风使卡斯图被你给杀了?”
“没有没有,”琼恩赶快辩解,“飓风使大人的情报可能有误,其实卡斯图不是我杀的。当时他被提尔教会的人围攻,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我恰好路过,他请我帮忙给他个痛快,免得当俘虏。我天性助人为乐,所以就派我的助手上去——”
“陛下的选民最多只有三个名额,现在雷霆、烈焰、飓风三使者都已经有主。若不是卡斯图恰好死了,我哪有这个机会递补,”夏鲁帕克说,“所以我一直都很感谢那个杀掉卡斯图的人,想要当面表达谢意。”
“没什么,你太客气了,”琼恩说,“其实我当时路过,一看是他,心想这家伙无恶不作劣迹累累,于是果断拔刀把他砍了,人头现在还在我这里呢——话说我也算是有点功劳,飓风使大人如果有什么奖赏,我就不推辞了。”
“奖赏自然是有的,”夏鲁帕克没有被面具遮住的半边脸露出阴沉沉的笑容,“只要你立刻自宫,再把身边这几位女子献给我,我就饶你性命。”
“咦,你对女人也有兴趣吗?”凛的小脑袋从琼恩身后冒出来,“我听说吉勒今是个同性恋,只喜欢男人,你是他的代行者,应该也是同性恋才对吧。”
......你别的都不记得,怎么就记得这种八卦?
吉勒今的确是有同性恋的名声,这点在很多资料上都有记载。这些天来,琼恩每日翻阅东域的资料,凛觉得好奇,也跑过来看过几眼,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这事给记住了。她说这话倒还真没什么恶意,纯粹好奇而已,她又不歧视同性恋。但听在夏鲁帕克耳中,这就是最大的羞辱,而且还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的半边脸顿时涨成血红色,和面具几乎一模一样,“你找死!”
伴随着新任塔洛斯选民的怒喝,一道巨大的闪电从高空中轰然下击。
琼恩原本还想交涉几句,看看能不能和平解决问题,谁知道凛突然冒出来放嘲讽,瞬间对方就眼红了。而且她放完嘲讽立刻躲到后面,眼看那道闪电笔直地就朝着琼恩轰下来。
“没办法。”
幸好琼恩早有准备,提前释放出元素护盾,他在这方面不算特别精通,但自从吸收了吉勒今的一部分神力之后,平时也常常加以锻炼,发现它能够极大地强化有关四大元素的魔法,无论攻击还是防御。究其原因,应该是由于吉勒今的神能之中,也包括雷霆、风暴等领域,所以有此效果。闪电轰然击下,被元素护盾阻挡,分裂成无数道小的闪电,四散弹开。
夏鲁帕克原本因为凛的一句话陷入狂怒,看见琼恩这一道元素护盾,仿佛发现了什么,神情慢慢变得平静下来。“果然是你,”他说,“博沙迦是你杀的吧?”
博沙迦是谁?
琼恩茫然,他事情多,还真不记得这个名字,只隐约有那么一点点耳熟的感觉,应该是听过,但也仅仅只是听过而已。“那个吉勒今的苛律侍者,”莎珞克在背后提醒,“就是冒充远山城城主弗雷斯的那个。”
“哦,那个胖子啊。”
琼恩想了起来,前段时间,他带着珊嘉、芙蕾狄姐妹和莎珞克离开阴魂城,去欧杜林城的路上,途经远山城。远山城是塞尔在月海地区的一个据点,城主名叫弗雷斯,以前和琼恩有打过交道。琼恩等人抵达时,恰好碰到散体尔堡的军队攻城,统帅就是歌曦雅,梅菲斯的那位师姐,因为圣武士试炼被拒,一怒之下去投奔了班恩。弗雷斯弃城逃跑,被歌曦雅一路追杀,又遇到了琼恩。琼恩帮他打退歌曦雅,发现他之所以被追杀,是由于一枚钥匙。最后才知道,这个弗雷斯根本就是一个叫博沙迦的苛律侍者易容假扮的,那枚钥匙乃是恩瑟神王吉勒今的神力凝聚,可以打开神王的宝藏。琼恩于是杀人夺宝,将博沙迦干掉,钥匙则被他直接吞噬了。
他其实压根就没在意这个死者叫什么名字,莎珞克好像跟他提过一次,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一时想不起来。如今既然想起来了,他没有抵赖的意思,但也不想立刻承认,“我是遇到过一个叫博沙迦的人,”琼恩说,“难道他是你的手下?”
琼恩虽然不太记得那位苛律侍者的名字,但至少记得其来历,说是吉勒今的王后,为了内平分裂,外抗强敌(穆罕瑞德的入侵者),试图找到神王留下的钥匙,打开宝藏。王后通过某种手段定位到钥匙的大致下落,然后派遣那位博沙迦前来远山城。这应该就是近一两年内发生的事情,夏鲁帕克则是十年前就已经从恩瑟“失踪”,估计那时候就已经转投塔洛斯教会,理当和博沙迦没什么关系吧。
夏鲁帕克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拿来!”他低喝。
“什么拿来?”琼恩反问。
“钥匙,”夏鲁帕克说,“神王宝库的钥匙在你手里对吧,否则你怎么可能借用吉勒今陛下的力量。”
琼恩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抱歉,钥匙已经被我吃了,”他说,“没办法还给你。”
“吃了?”夏鲁帕克显然不相信,只以为琼恩在开玩笑。
“对,吃了,鸡肉味,嘎嘣脆,”琼恩说,“就是分量少了点。”
夏鲁帕克皱眉,然后将目光转向梅菲斯,“你是律法之神的圣武士对吧,”他说,“这个人杀人夺财,而且拒不归还,显然已经严重违反大陆通行的法律和公理,你难道能袖手旁观吗?”
“首先,我没有杀他。”抢在梅菲斯回答之前,琼恩赶忙说,他同时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是指使莎珞克去杀的。
“其次,那个博沙迦原本就是杀了远山城的真正城主,冒名顶替上任,也即是说他是个穷凶极恶之徒,逍遥法外之辈。按照目前通行大陆的法律原则,击杀一个重罪逃犯有功无罪。所以即便我杀了他,也只算是维护正义——打着正义的旗号杀人,那就不叫杀人了。”
梅菲斯瞥了他一眼。
“最后,按照大陆通行的继承法,吉勒今既死,其遗产理当由其直系亲属继承,他父母肯定是不在了,也没听说有子女,所以就算要我归还钥匙,也是应该他的王后提出来才对,无关闲杂人等没有资格说三道四。你可能平时不太读法律,所以我解释一下,所谓直系亲属,就是指父母、配偶和子女。我知道你是他的基友,或许你们之间也有真爱,但你们的关系是不受法律所认可的,所以,”琼恩摊开手,“我无能为力。”
夏鲁帕克冷笑,从背后拔出一支黑色长戟,遥遥指向海面,高喝一声,“乌璐森!”
这不是咒语,而是某种东西的名字。海水如煮沸般翻腾中,一只巨大的、几乎可以和海船相媲美的怪兽从水中浮出身影。它看起来像一个扁平的球,或者一只合起来的蚌,两侧长着两根又粗又长的黑色触手,宛如手臂,仔细看其实是两条蛇,有头有眼,口中森森吐着红信。这是一种坠星海东部海域特有的一种海怪,当地人称为“西斯塔”,传说是海神的宠物,总是在深海中守卫着海神的宝藏。西斯塔皮糙肉厚,力大无比,而且两个蛇头都能发出石化射线,是很难缠的敌人,但通常也很难碰见——这些在梅菲斯给琼恩的那一堆资料里都有详细记载,琼恩昨天恰好看过,所以印象很深。
海怪半浮出海面,两只蛇臂一上一下朝着海船袭来,看它的架势,明显是要将船身缠住,然后直接翻倒过来,这是西斯塔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攻击方式。船上纷纷发射出弩箭和法术,但这些攻击对于海怪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没有任何威胁。正如格斗比赛要分重量级,体型、重量这种东西,一旦差距到一定地步,足以碾压任何实力,海怪原本就比陆地怪物容易长得大只,西斯塔在海怪中也属于“巨型”,琼恩看了看自己,觉得恐怕只勉强够塞它的牙缝,于是他当机立断,“蛮牛之力”瞬间发动,一把抓起趴在船舷边看热闹的小女巫抛了出去。
“上吧,皮卡丘!哦不,小火龙!”
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整个人在半空中熊熊燃烧起来,在下一瞬间,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鳞甲亮闪闪的红龙,虽然体型不如海怪庞大,但气势远远过之。海怪感受到了威胁,顾不上去攻击船只,两只蛇臂转了个弯,朝着红龙卷去。
红龙喷吐出锥形的烈焰,与海怪战成一团。夏鲁帕克显然情报工作没有做到家,他只知道琼恩和梅菲斯,压根没料到对方还潜伏着一头红龙,而且这只红龙虽然体型不算大,按照龙的标准连“青年”都算不上(龙的体型与年龄直接挂钩),力量却极为强劲,一道龙息喷出来,海怪的躯体上立刻就被烤焦了一大片,再多被喷中几次,只怕就要变成烤墨鱼了。海怪的两个蛇头不断发射石化射线,却都被红龙灵巧地躲了开去,徒劳无功。
他挥动黑色长戟,正要上前,却见一位背后张开透明光翼的金发银甲少女如闪电般射来,银剑上光芒四射,纵横斩击,短短几个回合就将他压制住了。夏鲁帕克在成为吉勒今的“代言人”之前,就是恩瑟有名的勇士,凡人之中从来未逢敌手,如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打得连连后退,不由得既惊且怒,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太大意了。”他想。
一个月前,“飓风使者”卡斯图在塔瑟谷身亡,这个消息传回本部后,塔洛斯教会先是一片哗然,很快就恢复平静。并没有多少人想着要去给他报仇,大家该干嘛还是继续干嘛,少数高层更是把精力全都放在互相攻击、取悦神祗上,力图让自己接手卡斯图留下的空缺,谁还顾得上其他。夏鲁帕克加入塔洛斯教会的时间并不算很久,虽说被任命为东域地区的负责人,也挂了个主教头衔,但一直没有进入最核心的决策层,地位排在他前面的人有十七八个。谁料到半个月前,风暴之神突然降下神谕,任命夏鲁帕克为新任飓风使,成为三选民之一,并且全面接掌卡斯图生前的全部权力。卡斯图是大海盗出身,一直致力于整合、控制坠星海沿岸的海港,其成效显著,如今都落到了夏鲁帕克手中。
夏鲁帕克虽说在东域算是一号人物,但东域原本就是个非常闭塞的地方,别说区区一个凡人,就算是神王,在中土大陆的人看来也未见得如何高贵。这样一个人骤然空降成为自己上司,那些卡斯图的旧部当然个个不服。夏鲁帕克初来乍到,也指挥不动,他在东域横行惯了,原本就不多的政治手腕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思考问题容易直来直去,便寻思着要做一件大事,立一件功劳,方可以显示自己本领,慑服这些手下。还没想好要做什么,这一日突然有手下回报,说是在海上发现了线索。原来那一日,琼恩和梅菲斯击杀鱼人祭司时,动用了一点吉勒今的神力,显露了痕迹。
鱼人的智力并不高,但有一些天赋的直觉非常发达,它们当然辨认不出什么吉勒今的神力,却本能地感觉琼恩所使用的力量,和族中祭司自独眼神处获得的力量,既相似又不同,存在非常微妙的区别。夏鲁帕克以前是吉勒今的代言人,现在是塔洛斯的信徒,身兼两家,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又几次派出鱼人来试探,同时多方搜集到一些信息,两相印证,大致就有了答案。夏鲁帕克调动不了那些桀骜不驯的手下,他自觉凭自己的本领,又有西斯塔海怪相助(西斯塔是风暴神的一个小宠物,只听命于“飓风使”),而且占据海上的地利,要对付琼恩不难。谁知敌人居然这般棘手,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夏鲁帕克并不是个重视所谓战士荣誉的人,但他也不会如此容易就认输,黑色的长戟迎击着银剑,每一次碰撞,长戟上都会迸出暗红色的闪电,它们很难直接对梅菲斯造成伤害,但一次又一次地积累起来,却可以明显地让少女的动作变得迟钝。梅菲斯微微皱眉,振动光翼往后退了几步,稍稍拉开距离,同时消解闪电的麻痹力量。夏鲁帕克乘此机会,手中发出一束黑色的光,注入海怪的体内。海怪猛然发出嘶哑的吼声,它圆滚滚的躯体上刹那间浮现出上百个圆形光斑,每个光斑中都发射出一道红色射线,密密麻麻地射向红龙。红龙虽然体型比海怪小得多,也灵巧得多,但这样密集的大范围攻击还是没办法躲过,她被射中了,坚韧的鳞甲抵挡了所有伤害,但却无法完全消解射线中的麻痹力量,红龙从空中摔落下来,砰地一声坠入海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凛!”
琼恩大吃一惊,如果凛真有什么闪失,梅菲斯肯定要找他算账。巫师瞬间传送到海面上,快速给自己施加了一个水下呼吸的法术,正准备潜入海中去查看,一只巨大的红龙脑袋从水下升起,正好将他托在额头上,“让开点,”凛不高兴地说,“你踩到我的刘海了。”
“哦。”
琼恩连忙移开,红龙从水下飞起,怒气冲冲地再度朝海怪飞去。海怪全身光芒闪烁,眼看就要再度发射红色射线,突然它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两个蛇头像是睡着了似的,软绵绵地垂了下去,身上的光斑也渐渐变得黯淡、消失。
所有人对此都十分惊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夏鲁帕克用力逼退梅菲斯,看了看海怪,又朝船上看了一眼,他挥动长戟,自上而下地在空气中划了一道。转眼之间,原本尚称风和日丽的海面上陡然狂风大作,掀起巨浪惊涛,高空中乌云密布,遮天蔽日,能见度变得极低。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四五分钟后,一切消散,夏鲁帕克和海怪已经消失不见了。
凛回到船上,她恢复了人类少女的形态,用火焰将自己的裸体包裹,冲进房间,过了几分钟后,她穿好衣服冲了出来。“琼恩!”她不高兴地说,“你刚才太过分了!”
“对不起对不起,”琼恩道歉,“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一时怀念,所以就试了一下。”
“什么游戏?”
“哦,叫口袋妖怪,又叫神奇宝贝,很有趣的。里面有只放电老鼠,就长这样,”琼恩凭记忆用幻术勾勒出来,凝成实体,“可爱吧。”
“哇,好可爱!”凛一把抢了过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它叫什么名字?”
“皮卡丘,”琼恩说,“它每次出场都有一段台词,超级经典的,我背给你听: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嗯嗯!”梅菲斯打断了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皮卡丘什么的晚点再说,现在在开会呢。”
“哦,好。”
凛还是很听梅菲斯的话,乖乖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将皮卡丘放在身后。
此前大家正在开会,结果刚开了个头就被夏鲁帕克打断了,现在继续。不过与会者有点小小的变化,增加了一个人——琼恩考虑再三,觉得凛说得也不无道理,把维若拉排斥在外的确不太合适。他本来的顾虑,是怕维若拉的存在会让珊嘉、梅菲斯不高兴,但现在想想,反正已经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掩耳盗铃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最终还是邀请维若拉一起参加会议,传道巫师对此无可无不可,到场后和所有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仿佛全无存在感。
会议的第一项内容,是琼恩向大家正式通报此行的目的地,即是“绝境东域”。对此所有人都没什么意见,反正都已经在半路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通过。第二项内容,则是通报有关东域的各种资料,让大家有所了解。由琼恩负责主讲,梅菲斯在旁边补充。
所谓东域,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严格而清晰的地理概念
,在不同人、不同时代的认知中,它的范围是不完全一致的。参照目前最通行的说法,东域是指坠星海东南方的一处土地,它幅员辽阔,北边与莱瑟曼接壤,南部与夏亚毗邻,东至紫宸沙漠和星之湖,西至阿肯纳山脉-琼达尔森林一线,气候温暖湿润,河流水系发达,居民人口约有一千多万,主要的政治势力有四个,分别是位于北部的塞尔、中部的穆罕瑞德(通常简称穆罕)、南部的恩瑟和西部的彻森塔。
“穆罕和恩瑟,都是‘神王之国’,也即是由神王们进行统治,”琼恩解释,“神王是东域的一种特产,类似于神祗的圣者降临,但又有所不同——具体哪里不同,我也说不清楚。”
按照传说记载,大约是四千年前,数量众多的神王自虚空中降临东域,他们打败了勾结邪魔的巫师,建立起穆罕和恩瑟两个国家。神王似神又非神,力量强大,寿命绵长,但仍然会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但他们掌握一种神奇的秘法,能够转世轮回,死而重生,世世代代地统治着这片土地。目前穆罕帝国由以“鹰神”荷鲁斯为首的五位神王共同统治,恩瑟帝国的最后一位神王吉勒今已经于十六年前死亡,现在是他的王后摄政。
“那塞尔和彻森塔呢?”珊嘉问。
塞尔和彻森塔,情况又有所不同。塞尔在历史上原本隶属于穆罕,四百五十年前分裂出来,独立建国,统治者是红袍巫师。塞尔是非常著名的魔法帝国,在座的都不算陌生,至少有所了解,凛甚至还在那里待过几年。至于彻森塔,相对而言就要默默无闻许多,所以属于琼恩的重点介绍对象。
“彻森塔位于东域的西部,两国以蜿蜒河为界。它原本其实也是恩瑟的一部分,后来独立,这点和塞尔很像,但......又很不一样。”
不一样之处在于,塞尔的独立是通过战争,而彻森塔则不是。
据说,穆罕神王们是一群卑劣而无能的统治者,为了维护其统治,他们对外闭关锁国、对内横征暴敛、生活骄奢淫逸、罔顾子民死活,并且极度愚昧无知,对代表着先进文化和技术进步的巫师们残酷打压,激起了社会革命。忍无可忍的巫师们团结起来,占据塞尔地区,杀死、驱逐了原本的官吏,并且数次击败了穆罕帝国的讨伐军,最终成功建国,发展出光辉灿烂的魔法文明——当然,这是塞尔的官方说法,穆罕想必另有一种版本,但反正大致意思就是如此。
彻森塔则不同。早在恩瑟帝国刚刚建立之时,它就是“半独立”的性质,名义上属于恩瑟,但实际上是割据势力,由阿普苏和提亚玛特两大神王共同统治。后来阿普苏陨落,提亚玛特死而复活,却转变为五色龙神,放弃了彻森塔。奇怪的是,恩瑟的中央政府也并未趁机插手,重新建立起有效统治,反而放任自流,仿佛全然忘记了这块地方。在之后的两千多年里,彻森塔一直处于城邦林立彼此征战,地方豪强各自为政的混乱局面。直到三百多年前,红龙察斯萨结束战乱,统一了彻森塔,加冕为王,并与吉勒今(当时恩瑟唯一的神王)在蜿蜒河上相会密谈。两位君王的会面究竟讨论了什么,世人无从知晓,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但从此之后,彻森塔便真正意义上从恩瑟分离出来。
“所以所谓东域这个概念,其实也是有广义和狭义两种,”梅菲斯补充说明,“广义上的东域,是包括穆罕、恩瑟、塞尔和彻森塔都在内;但在很多资料中,提到东域这个词的时候,是将塞尔和彻森塔排除在外的,只认可穆罕和恩瑟,这算是狭义上的东域。”
广义或者狭义,只不过是学理上的区分,对于琼恩等人来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他们真正要关注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我们这里有三个巫师,如果是在恩瑟或者穆罕,那么一定要小心隐藏身份,尤其是穆罕,对‘巫师’这个词特别敏感,但如果是在彻森塔,那就还好,”梅菲斯说,“彻森塔人对巫师的态度,基本上是不友好,但也不仇视,总之还能和平共处。”
琼恩取出一张地图,让它漂浮起来,竖在空气中,“东域大致就是这一块地方,”他用紫水晶法杖在地图上点了点,被选中的区域顿时便闪闪发亮起来,“这里是塞尔,在最北部,它的南边是穆罕,两国之间以紫铜山脉为界;穆罕和恩瑟之间是以剑之河为界;恩瑟和彻森塔之间以蜿蜒河为界。”
东域四国,从东北向西南排列,如果忽略边缘的不规则,大体近似一个弯月形。塞尔和穆罕构成上半部,恩瑟和彻森塔构成下半部。单看面积十分辽阔,但从地图上看,大部分国土都被沙漠、沼泽、高原和森林所覆盖,真正适合人类定居的地方其实也不多。“东域很大嘛,”莎珞克问,“我们要去的地方具体是哪里呢?”
“计划之中的目的地有两个,第一个是紫宸沙漠,”琼恩在地图上指出位置,“它在龙剑山脉的东部,星之湖以南,属于穆罕境内。”
“看起来很远啊,”凛说,“你要去那里干嘛呢。”
“有点私事——”
“去和旧情人幽会,”珊嘉直接揭穿,“那位凯瑟琳小姐。”
“嗯,”琼恩承认,“扎瑞尔说她在那里等我,”他犹豫了一下,“我怀疑,她可能是被困在紫宸沙漠里,至少是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我的帮助。”
魔姬的交代很简单,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只是传个口信,但琼恩还是意识到了一些问题。凯瑟琳想见琼恩,为什么不直接来找他,却要用这种方式?凯瑟琳并不像是那种自矜身份的女孩子,至少从已有的几次打交道来看,她行事风格主动而直截了当。紫宸沙漠并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地方,根据琼恩看到的资料记载,那里在几千年前曾经是一片平原沃野,上古魔法帝国“伊玛斯卡”的统治中心即在于此。大约四千年前,神王击败奇械师,覆灭了伊玛斯卡帝国,为了永绝后患,神王们发动某种强大的法术,招来恐怖的异界魔兽,摧毁所有城市,并将这片土地变成了荒芜沙漠。凯瑟琳说在这种地方等他,琼恩实在没办法不多想一想。
这就像一个女孩子对男友说“我在公园等你”,这是正常的约会模式;但如果她说“我在一个废弃仓库里等你”,那就只能认为她被歹徒劫持了。奥嘉莱斯曾经说过,此前出现的凯瑟琳只是“容器”,并非“本体”——那么她的本体是在哪里?
阴影谷一战,在座所有人是亲身经历。关于凯瑟琳的身份来历,以及她和琼恩的关系,大多都已经心中有数,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琼恩的猜测不无道理,她们也不会反对,但听到自己男友说要去见旧情人,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开心——只有凛是例外。
“真好,”小女巫托着腮,“就像童话故事里说的一样:被巫术笼罩的古老城堡,美丽的公主寂寞地坐在窗前,等待着她的王子跋山涉海、披荆斩棘,不远千里来拯救她——想一想就觉得好浪漫。”
“......是挺浪漫的,”琼恩说,“不过我记得比较流行的故事情节,是公主被恶龙抓走,然后等待骑士去救她吧。”
“这种情节严重缺乏合理性,”凛摆摆手,“公主如果被龙抓走,肯定以身相许了,还有骑士什么事呢。”
“怎么可能——哦,对,你母亲就是。”
“你太落伍了,主人,至少已经落后时代一百年,”莎珞克笑着插嘴,“你说的那种传统故事模式早就没人看了,现在流行的是逆反设定,比如纯洁善良的卓尔啊,正直文明有良好教养的兽人啊,好色而且****的精灵啊——”
“等等,”琼恩不禁莫名惊诧,“纯洁善良的卓尔我知道,但正直文明有良好教养的兽人,还有好色****的精灵,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嘛,”莎珞克说,从口袋里摸出一本书,“比如这本连载小说,最近在南方特别流行,讲述一个兽人王子作为交换生,进入精灵学校,每天被各种****的女性精灵骚扰的故事。”
“......你确定这不是********小说吗?”
“绝对不是,”魅魔很肯定地说,“至少到目前的章节为止,主角一直守身如玉,还没有被那些女性精灵推倒呢。”
“果然是正直文明有良好教养的兽人。”琼恩感叹。
“所以按照这种新模式,龙抓走公主然后被骑士拯救的剧情就要改一改了,”莎珞克说,“比方说,那只龙其实是女性,她一直暗恋着某位骑士——骑士也可以是女性,但骑士早已心有所属,不肯回应龙的爱意,于是龙就将骑士的爱人——比如说是一位男性巫师——抓走了。”
“然后呢?”
“然后?嗯,可以设定经过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龙和巫师产生了感情。于是当女骑士历经艰险来到龙窟时,看见的是龙和她的爱人已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然后呢?”
“然后大概就是三个人一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吧。或者可以写续集,比如说巫师有一位美丽的姐姐,为了寻找失踪的弟弟而踏上旅途的故事。”
“莎珞克,你不去写小说真是太可惜了。”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魅魔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过,有一天退休了,不做杀手了,我就改行写小说和剧本去,说不定会很出名呢。”
“你现在就可以写,”琼恩说,“写完了我帮你出版。”
不管怎么说,莎珞克的打岔,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从凯瑟琳身上转移开来。“还有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凛问。
“这里,”琼恩说,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迷失森林。”
迷失森林位于蜿蜒河东侧,属恩瑟境内,乃是整个东域现存面积最大的古森林,据说是上古精灵王国的遗址,如今仍然有一些精灵居住,又有不少怪物、猛兽游荡其中,甚至还有龙的传闻。千百年来,恩瑟人都视这片森林为危险禁区,等闲不愿靠近,连砍柴、打猎都不敢,除了历代神王偶有驾临的记录,传说凡人只要进入森林,便会被永远困在其中,再也回不来,故此又称为“迷失”森林。
“迷失森林里有一座耐瑟浮空城,”琼恩将萨马斯特留给他的地图也摊开到桌上,“据说它虽然荒废,但核心区域保存完好,最重要的是,它的迷锁仍然在运作。”
正常情况下,每一座浮空城都会有以密瑟能核为核心的迷锁笼罩保护,例如阴魂城、星陨城都是如此。既然迷锁仍在运作,那就说明这座浮空城的密瑟能核完好无损的可能性非常大,浮空城的关键就在于密瑟能核,只要它还在,就算整座城市都毁了也不算什么,依然可以重建;密瑟能核却是无法再造的,至少在现今是如此。
“你要去找这座浮空城?”珊嘉问,“是像上次一样的任务吗?”
前段时间,阴魂城在坠星海中寻找打捞星陨城,琼恩也曾经前去帮忙,所以珊嘉有此一问。“不是任务,”琼恩摇头,“是我想去找到它。”
“你找到它要做什么呢?”
“作为自己的领地啊,”琼恩说,“我想建立自己的城市,拥有自己的力量,争取自己的道路,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一切的开端,就从找到这座浮空城开始吧。”
浮空城可是个好东西,阴魂城自从返回物质界以来,雄踞虎视,俨然一方诸侯,其最大的依仗正是一座浮空城。如果以此为基地,挖矿、建房子、造兵营、出兵、攀科技,到时候一路平推过去,称霸大陆指日可待。
唯一的问题在于:自己一向比较喜欢单机角色扮演游戏,或者如大菠萝般过关砍怪游戏,打星际魔兽什么的都很烂,除非作弊,否则连疯狂电脑都单挑不过。
总而言之,找到浮空城肯定没错。
“没劲,”凛扁扁嘴,“我还以为那里又有一个你的旧情人,等着你去拯救呢。”
“......我哪有那么多旧情人!”
话刚出口,琼恩突然想起一件事。扎瑞尔曾经说过,他“前世”曾经和一位精灵公主发生过超友谊关系,还把人家搞怀孕了,最后是公主自杀身亡,公主的妹妹米斯兰达尔要找他报仇——也就是阴影谷里遇到过的那位“迷雾大师”了。
精灵族在上古时代称雄大陆时,并非像如今这样归于一统,而是分裂为六大王国,其中最东部的一国“莫岚”,便是在这迷失森林中。扎瑞尔说的时候,并未指明琼恩搞上的是哪一国的精灵公主,但以常理推测,应该便是莫岚,因为相隔最近,可能存在交往,其他五大精灵国都距离实在太远了。倘若这个猜测为真,那么迷失森林里的确是有琼恩的旧情人,只不过已经故去数千年了。
精灵公主的事情,琼恩并未对其他人透露,只和梅菲斯说过。他下意识地朝梅菲斯看去,恰好少女也正转眼看过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节。琼恩略觉尴尬,咳嗽一声,说:“总之,就是这样了。”
“主人想要自建势力吗?”莎珞克似乎颇为感兴趣,“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
珊嘉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什么。“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琼恩说,“即便不考虑那么长远。我们在东域毕竟要停留一段时间,可能是一年,甚至是两年、三年或者更久,听说东域现在正处于战乱状态,我们需要一个比较安全稳定的长期据点。所以我认为应该先找到这座浮空城,再考虑其他。”
“所以目的地就是这两个:紫宸沙漠和迷失森林,”珊嘉说,“它们看起来相隔很远。”
“嗯,是挺远,而且分属两国境内,紫宸沙漠在穆罕,迷失森林却在恩瑟,挺麻烦的,”琼恩说,“这两国是世仇,听说现在正在开战呢。我的打算是先去迷失森林,至于紫宸沙漠,看情况再说。”
大家对此没什么异议,就像琼恩所言,东域是异乡,而且兵荒马乱,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还是比较重要的。“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路线是先到彻森塔的辛巴城,然后一直向东,越过蜿蜒河,就到迷失森林了。”
“现在风向和洋流都不错,”莎珞克说,“我问过船长,他说顺利的话,半个月之后就会抵达辛巴城。”
“还要半个月啊。”凛苦着脸,她现在是不晕船了,但刚出海时的新鲜感也过了,整日在船上待着实在是无聊,恨不得早点看到陆地。
“半个月是指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莎珞克给她泼冷水,“海上气象变幻莫测,如果不顺利的话,一两个月也很正常。”
“风向洋流什么的都在其次,”琼恩说,“夏鲁帕克和塔洛斯教会才是大问题。”
夏鲁帕克战败退走,但没有人认为他不会卷土重来,而且下次来的时候恐怕就不是单枪匹马了。这里是茫茫大海,塔洛斯教会占据了地利优势,应付起来是很令人头疼的,琼恩想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
“夏鲁帕克其实也不过如此,”梅菲斯说,“麻烦的是他那只海怪——幸好珊嘉姐姐能够用音律控制它,否则今天还真有点麻烦。”
方才一战,珊嘉在最后关头突然出手,她以长笛吹出蕴含魔力的音符,成功催眠了海怪。这种笛声人类的耳朵是听不见的,但海怪却对此极为敏感,最终夏鲁帕克不得不退走。“如果一只海怪,那么我应该是可以应付的,”珊嘉谨慎地说,“但我同一时间只能催眠一只海怪,如果他手下还有更多海怪,那我就没办法了。”
“应该只有一只,”梅菲斯说,“我之前听说过,海神教会养了一只西斯塔,想必就是这家伙。如果有更多的,夏鲁帕克应该会带出来。”
“希望如此吧。”
“对了,我有个重大发现。”凛忽然举起手,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表示要发言。
“你发现什么了?”琼恩问。他对凛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建议不报任何期望,不过听听也无妨。
“根据夏鲁帕克的反应,我已经可以肯定吉勒今是个同性恋。”
“......”
“如果吉勒今不是同性恋,那么他理当立刻反驳,而不是恼羞成怒,”凛继续分析,“他恼羞成怒,说明两点:第一,吉勒今是个同性恋,而他是其男宠;第二,他不是同性恋,所以对此感到耻辱,我一提他就暴跳如雷。”
“......”
琼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大家是在讨论正事,你却跑来分析吉勒今是不是同性恋,还说得这么一本正经,那家伙的性取向问题有谁会关心啊。梅菲斯却摇了摇头,“不一定啊,凛,”她说,“你的推测存在漏洞,有其他的可能性。比如说,他之所以发怒,并非恼羞成怒,而是因为吉勒今并非同性恋,你侮辱他的神祗,他当然要生气;再比如说,吉勒今确实是同性恋,他自己也是,但这属于个人隐私,他不愿意被你公开这样说,所以很生气。”
“你说的这些我早就都考虑过啦,结论是它们统统不成立,”凛神采飞扬地说,“同性恋是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啊,只是一种性取向而已,无所谓好坏。我说吉勒今是同性恋,怎么能算侮辱,难道我说吉勒今是异性恋也是侮辱吗?他如果是同性恋,被我说中,应该很高兴才对,因为同性恋毕竟是少数群体,虽然没什么不好,但还是难免心灵孤独吧,现在有人能够赏识他,认可他,一眼看出他的本质,他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你说得真有道理,我已经无言以对。”
“但吉勒今不是有一位王后吗?”莎珞克插嘴。
“有一位王后并不能说明什么,很多同性恋为了掩人耳目,也会娶一位妻子做摆设。吉勒今贵为神王,当然也不能免俗,”凛分析得头头是道,“如此说来,那位王后真是一位不幸的女子,”她深表同情地说,“想想看,高高兴兴地出嫁,满心欢喜地憧憬着未来,以为自己的丈夫是一位威武雄壮的大英雄,谁料到居然是个不敢公开性取向的怯懦之徒。从此夜夜空房独守,孤枕难眠,辗转反侧,泪湿衣襟——”
“打住打住,”凛的想象力向来犹如江河泛滥,一旦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琼恩不得不打断,“你连人家面都没见过,名字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人家的婚姻生活幸福不幸福?”
“没有男人怎么会幸福!”
你这个蕾丝边,哪来的立场说这种话?
琼恩瞥了她一眼,准确地说,是几乎所有的人都瞥了她一眼,除了梅菲斯之外。凛显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她又不是同性恋——好吧,或许她是,但神王总不会允许自己妻子去偷情吧,不管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
“谁知道,说不定人家家庭民主,夫妻感情独立,互不干涉呢。”
凛偏着小脑袋,想了几秒钟,“你这么关心人家夫妻的感情生活做什么,莫非有不轨企图,想要乘虚而入?”
明明是你一直在关心好吧。
“我是女孩子,关心这些家长里短很正常;你一个男人,难道不应该考虑点正经事吗?”
我们本来不就是在讨论正经事吗,到底是谁在不停的歪楼跑题啊!
“还是说说寻找浮空城的事情吧,”莎珞克说,“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琼恩朝魅魔点了点头,欣慰于话题总算又被拉回到正轨,然后他就听见凛兴致勃勃的发言:“等我们找到那座浮空城,琼恩你就可以当城主了,甚至自封为王也可以吧,”她不由自主地露出开心的笑容,“那我岂不就是王后了?王后凛小姐,一听起来就觉得很高贵的样子。”
......我就算真的做了城主,自封为王,也不会立你做王后啊。要是给后宫排序的话,怎么也轮不到你,别人且不说,至少珊嘉和艾弥薇肯定比你顺位优先吧。
那你要选谁?艾弥薇还是珊嘉?凛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敢从中选一个吗?
琼恩想了想,决定暂时放弃纠缠这个问题。
“能不能找到先不说。就算找到浮空城,也只是一座空城而已,”莎珞克明显要冷静许多,“没有人,没有钱,即便密瑟能核完好,仅凭我们这几个人,也是占不住的。”
这话是说得没错,要能够建立起一方势力,有三个基本要素:地、人、钱。地盘当然重要,没有它,一切就是无根浮萍,但人口、钱财也同样必不可少。琼恩现在是三样都没有,假设能够顺利找到浮空城,那么地盘这一项要求算是基本满足,但人口、钱财仍然是个大问题,连解决的思路和方向都没有。
“先找到浮空城再说吧,”琼恩说,“反正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有一个据点。至于找到以后的事情,先找到再说。另外,接下来要特别小心,夏鲁帕克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敌暗我明,下次未必就这么好打发了。”
对于琼恩的说法,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算是基本达成共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接下来的航程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夏鲁帕克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什么鱼人、海怪露面,仿佛全都知难而退了。恰好风向和洋流也比较顺,半个月之后,他们终于看见了辛巴城的标志性建筑物:青铜大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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