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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恩醒来,发现窗外泛白,已经天亮了。
在海船上待了一个多月,大家都比较累了,按照预定的计划,他们会在辛巴城休整四到五天,然后再继续动身前往恩瑟。琼恩转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休息,便没有打扰,自顾自地找了个安静所在,召唤出虹雾,进行每日的魔法训练。
熟能生巧,这句话在魔法上也是完全成立的,最开始的时候,琼恩运用虹雾还有些生涩,现如今已经是驾轻就熟,如臂指使了。稀薄的雾气在庭院里弥漫开来,在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虹光,开辟出虚拟的训练场,将琼恩的意识包裹进去。
大约一个小时候,虹雾消耗殆尽,再也无法维持,琼恩自冥想中恢复清醒。周围静悄悄的,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准备回房间,却看见对面树荫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暗金色的长发略带卷曲,白色的巫师袍遮掩不住窈窕的身段,即便不看面庞也知道是一位美人儿。
“上午好,塔拉夏,”琼恩打了个招呼,“你在这干嘛呢?”
“在观察你。”
“我有什么好观察的?”
“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传道巫师说,“神谕让我跟随你来东方,我当然要找出原因所在。”
“哦,那你都发现什么了?”琼恩很有兴致地问,“我都有哪些优点呢?”
“除了脸皮比较厚之外,其他的暂时没发现。”
“那还真是抱歉,”琼恩叹了口气,“看来神也可能会看错人。”
“没有谁能够真的预见未来,纵然是神明也不例外。”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一项共识了。”
琼恩笑了笑,正打算回房间,忽然脚下一顿,目光落到维若拉身前的地面上。那里有无数只褐色蚂蚁,密密麻麻,蠕蠕而动,不断地变化着,组成一个又一个图案——看起来都有些眼熟,然后琼恩反应过来,这些图案都是“文字”,在昨天他拿回来的那些竹简上都出现过。
“这是你弄的?”他问。
“一种小法术,可以指挥虫蚁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很显然,琼恩在意的并不是这种法术,“你认识这些字?”
“认识得不多,”维若拉说,“它们是青文。”
“青文?”
“伊玛斯卡以紫为尚,其次为青,紫文是皇室内部通行的语言,其他人——主要是‘学者’——使用的文字,则称为青文。”
“......有没有红文橙文黄文什么的?”
“没有,但还有黑文,指奴隶使用的文字,也就是古恩瑟文和古穆罕文。”
“你对伊玛斯卡似乎了解不少。”
“彼此彼此,”维若拉说,“其实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才对:你和伊玛斯卡是什么关系?”
琼恩心中微微一惊,维若拉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有关他可能是一位皇室奇械师转世的事情,他可没有到处宣扬过,梅菲斯自然是清楚的,珊嘉那边他含糊提及过,以姐姐的聪明,想必也已经心中有数,但她们两人不可能会向维若拉透露。凛有可能猜到了几分,难道是她和维若拉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怎么了?”他脸上若无其事,“为什么这么问?”
“觉得你对它的热情,有些异乎寻常,”维若拉说,“一般人连‘伊玛斯卡’这个名字都未必知道。”
琼恩稍稍松了口气,“我喜欢考古——巫师喜欢考古很正常吧。”
“就算是巫师,能知道‘紫文’的,也是寥寥可数。”
“你不是也知道吗?而且还认识青文,这个我可比不上。”
“记忆是一种力量。”维若拉说。
“什么?”琼恩莫名其妙。
“弥斯弥瑟的辞世之言,她是第七任传道巫师,”维若拉解释,“我是传道巫师,八十六位前辈,一千两百年的记忆,他们的所见、所闻、所知,全都储存在‘虹雾’之中,虽然我无法全部记忆,却可以随时查阅,这就是传道巫师最大的力量所在。”
“传道巫师对伊玛斯卡也有兴趣?”
“巫师喜欢考古不是很正常吗。”
“......”
维若拉抬起手掌,一团虹雾在掌心浮现,最终凝聚成一块白玉方板,递给琼恩。琼恩接过一看,发现上面用两种文字写着一段话,其中一种文字明显就是“青文”,另外一种不认识。
“另外一种是古精灵语,”维若拉说,“和现在的精灵语差异比较大,所以你不认识。”
你高看我了,其实我连现在的精灵语都不认识。
琼恩的语言天赋平平,除了耐瑟语和通用语之外,其他都不行。他在幽暗地域也待了不短的时间,经常和卓尔、矮人打交道,但到现在为止也就会说一些最简单的卓尔语和矮人语,勉强可以打打招呼那种程度,日常交流全靠通晓语言的法术帮忙。至于精灵语,鬼才会那东西,反正他又没有精灵妹子,学了也没用啊。
“这上面写着什么?”他虚心请教。
“求婚。”
“求婚?”
“某位伊玛斯卡的奇械师向精灵王庭发出的,想娶一位精灵公主为妻——当然是被拒绝了,听说还引发了一系列****,”维若拉说,“弥斯弥瑟曾经受邀到永聚岛做客,在图书馆里偶然发现了它,在征得精灵同意后复制了一份。”
这剧情怎么总觉得听起来有点熟悉,似乎曾经听谁说起过。
精灵和奇械师的关系并不好,但既然打过交道,无论谈判也罢,缔约也好,外交照会或者求婚书,总会留下一些文字往来,哪怕是宣战,也会有一份宣战诏书,毕竟双方都是自诩文明的大国,不是那种未开化的蛮子,打架之前总要先招呼几句。考虑到沟通的实际需要,就会出现这种“双语”版本。以此为基础,的确可以将青文破译出来——至少是破译出一部分。
可惜的是,维若拉说这些资料都保留在精灵王庭的图书馆里,绝大部分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弥斯弥瑟能够受邀前往永聚岛,固然因为她是传道巫师,同时也是因为她的血统——她是一位日精灵。尽管如此,她也没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琼恩忽然想起凯尔本,这位大巫师也曾经去过精灵王庭的图书馆,看到了“黑暗凤凰公主与消逝之龙”的故事。凯尔本应该不是精灵,至少看起来是个标准的人类,他自称是和精灵女王有交情,所以有资格去永聚岛。琼恩一不是精灵,二和精灵女王没交情,看来这辈子是不用指望了。
维若拉挥了挥手,白玉方板上的文字再度变化,在原本的青文和古精灵语的下方,又多了一行对照的文字,这次是通用语。
“这是弥斯弥瑟的翻译。”维若拉说。
古精灵语是一种早已不再使用的文字,拼写发音与现在的精灵语都差别不小。任何一种族群,语言文字不可能永远不变,时间越久,演变越大,千年后的人看千年前的文字,看不懂是很正常的。但只要族群血脉一直延续,文化传承不曾断绝,没有遭遇巨大的外力干涉或者灾难,这种文字演变总是有迹可循,有据可查。精灵王庭之中,学识渊博的学者不少,要读懂古精灵语还是不难的。
从青文翻译成古精灵语,再从古精灵语翻译成通用语,经过两轮转换,肯定会导致一些偏差,但大体的意思总应该不会错。琼恩看了看,的确如维若拉前面所说,这是一份求婚书,内容也简单,就是一位伊玛斯卡的奇械师向精灵王庭致信,说是对精灵女王的女儿一见钟情,分别后魂牵梦绕,念念不忘,故此求娶,恳请成全,等等等等。
换句话说,这是准女婿写给未来岳母的信,按道理说,这种时候肯定是要把姿态摆得低低的才对。然而不知是否是琼恩的错觉,又或者是两次转译导致的偏差,他读起来总觉得不太对劲,表面上还算谦卑客气的文辞,背后却似乎有种居高临下之态,甚至还有些威胁的口吻,大有“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上门直接抢亲”的味道。
这家伙很欠扁啊。
玉板上的文字其实并不多,寥寥几行而已,琼恩扫了两眼,忽然发现其中某个字看起来有点眼熟,他想了想,摸出那枚碧玉印章,在底部找到了同样的字。
他将视线再度转回到玉板上,在那个字的下方,找到了对应的通用语翻译:“形容人或物正确且美好之意。”
不同语言互相转译就是这个麻烦,就算翻译得再准确,但转了两道手,想再反推原文,已经近乎不可能。尽管如此,琼恩却依然猜出了那个字是什么。
那是“雅”字。
和维若拉聊了一会,琼恩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女巫师突然说起青文和伊玛斯卡的事情,琼恩并不觉得她是在无的放矢,想必是已经看出了什么,或者是刻意试探。这也不足为奇,琼恩虽然没有到处宣扬,却也并未刻意保密,这段时间朝夕相处,讨论问题的时候也从没有避开她,以维若拉的聪明,加上历任传道巫师的见识和阅历,要猜到几分真相,并不为难——具体能猜到多少,那就不好说了。反正凯尔本都能从一个黑暗凤凰公主的故事中推断出琼恩的身份,维若拉同样可以做得到,精灵王庭的图书馆,传道巫师也是进去过的。
琼恩对此也并不是很在意,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能够永远保守的秘密本来就不多。他真正在意的,还是那个“雅”字。
阴影谷之战,琼恩一度和珊嘉分开,事后两人当然会交流经过,扎瑞尔和凯瑟琳都称呼珊嘉为“小雅”,这个奇怪的细节珊嘉当然没有隐瞒,琼恩也是早已知晓,甚至心中都有所猜测,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难道就这么巧?
琼恩皱着眉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疑神疑鬼了。且不说从通用语翻译倒推原文是否靠谱,“形容人或物正确且美好之意”,也不一定就是“雅”字——就算真是“雅”字,也不见得就和那位“小雅”有关。如果说证据链的话,这链条实在太过薄弱,已经近于臆测,上法庭是肯定会被法官驳回来。
但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讲证据的。
琼恩琢磨了半响,最终还是决定先放下,等等看再说。
回到房间,看见梅菲斯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只笔写写画画,“在干嘛呢?”他问。
少女正在聚精会神地伏案工作,没有回答,琼恩看了两眼,便知道她是在做行程安排。彻森塔与中土不同,城邦林立,彼此攻战不休,基础建设也搞得很差,几个最大的城邦之间甚至都没有大路直通,而且地形也比较复杂,从地图上看,到处都是丘陵、湖泊、沼泽和原始森林,琼恩等人是要从西北至东南,斜穿整个彻森塔,若是行程路线不事先规划好,那等上路之后肯定要出问题。
凡事预则立,早在海上的时候,这项工作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手上资料严重不足,连一副完整准确点的地图都没有。梅菲斯和凛虽然都算是彻森塔人,但她们从小随母亲隐居在深山之中,直到九岁多才离开,在辛巴城待了不到半年,便先后离开东域,前往中土,除了辛巴城比较熟悉之外,对彻森塔其他地方的了解也不多。从知识教会弄来的那批资料虽然丰富,但有个大问题,就是缺乏“时效”,有关东域的过去记录很多,但近十来年现状的记录却极少,大概是还没来得及整理。现在要让琼恩说东域的历史,他还能侃侃而谈,至少糊弄外行没问题,但要问东域的现状如何,他就反而茫然了。
幸好昨天下午登岸的时候,辛巴城发了一份旅游指南,其中就包括了一张较为详细的彻森塔地图。有了这东西,总算不是眼前一片黑了。
“咦,我们不是要往东去吗?”琼恩指着梅菲斯画出来的路线问,“为什么要往南绕这个弯?”
“先去一趟鲁斯奇。”
琼恩在地图上找到了这个地方,“去这里干嘛?”
“莎珞克有打听到翡翠女巫的消息吗?”梅菲斯反问。
“什么都没有。”
昨天离船登岸后,琼恩便让莎珞克去打听翡翠女巫的事情,结果一无所获。辛巴城是彻森塔最大、最繁华、人口最多的城市,而莎珞克探听消息的能力毋庸置疑,她都找不到半点线索,那只能说明彻森塔根本就没这个人。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住的非常隐蔽,一般人无从得知。”
“嗯,”琼恩点点头,“这和鲁斯奇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觉得她在哪里。”
“这种可能性不大,但鲁斯奇或许有人能够提供更多的线索。”
“谁?”琼恩诧异,“你以前的朋友?”
“不是我的朋友,”少女停顿了片刻,“是我母亲的。”
“哦。”
梅菲斯的母亲去世多年,琼恩从没见过,只是从只言片语中勾勒出大致形象。梅菲斯平时不愿提及,琼恩自然也不方便多问,但心中总是难免好奇。想着如何切入话题,让她多说几句,一眼瞥见桌上摊开地图的右上角,靠近坠星海的地方,有一条连绵山脉,旁边标注着名字。“御宇山脉原来就在这里?”琼恩说,“虽然不在我们要去的方向上,不过也不算太偏,要不要去一趟?”
“那要多绕一段路啊,”梅菲斯说,“我们还有事在身,没必要耽搁。”
“也就一两天而已,最多三四天,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琼恩怂恿,“去看看嘛,在外面这么久了,难道你不想故地重游,回家看看?”
“不想。”
“......可是我想,我想看看你和凛童年生活的地方。”
“你真是闲得无聊。”
话虽如此说,但口气并不如何坚持,琼恩正待继续劝说,门突然被推开了,凛一阵风地冲进来。“琼恩,你在啊,陪我去逛街吧。”
“昨晚不是才刚刚逛过?”
“夜市和白天怎么能一样呢,而且你昨晚吃过饭,难道今天就不用吃了?”
“逛街和吃饭是一回事吗?”
“当然不是,饭少吃几顿无所谓,逛街可不行。”
“......那让艾弥薇陪你去好不好,或者维若拉也可以啊,”琼恩推脱,和大多数男友一样,他不是很喜欢陪女友逛街这种活动,“我又不懂挑选,又不会给意见,去了也没用。”
“她们都没空,就你了,”凛不由分说,用力把琼恩往外拽,“走啦走啦,男人不要这么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的。”
“......”
琼恩总觉得凛今天有点怪怪的,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又说不出来。还没等他想明白,人已经被拖出了门。
和珊嘉打了个招呼,琼恩换上衣服,陪着凛出了门。
这世界上喜欢陪女友逛街的男人,有当然是有的,但应该也不会太多,反正琼恩不属于其中之一。通常来说,男人的思维方式是比较直线的,目的性强,进商店就是为了买东西,要买什么早就想好,目标明确直奔主题,拿起来付钱走人,对女性这种单纯以“逛街”本身为最大乐趣的做法实在不容易理解。不过正如有句话说的,理解的要执行,暂时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在执行中加深理解。为了讨女友欢心,琼恩也就不抱怨了。
令他奇怪的是,出了旅店,凛直接拉着他往南走。“咦,方向错了吧,”琼恩提醒,“商业区在西边。”
“跟着我走就是了,”凛说,“男人不要这么啰嗦。”
“......”
琼恩跟着凛,见她先是到一个看起来像是政府单位之类的地方,兑换了大半袋青金币,这一举动让琼恩更加不解。青金币是恩瑟帝国和彻森塔地区的法定通行货币,以一种名为“青金”的金属铸造而得名,通常来说,去一个“外国”旅行,兑换一些当地货币当然是必须的,否则很不方便;但在辛巴城,因为政府的强力推行和海外贸易的繁荣,中土大陆通行的金狮币是可以直接在市场上流通使用的,任何人都不得拒收,包括政府的税务官,所以凛这种做法完全没有必要。
凛没有解释,她拉着琼恩一路往南,路过一些商店也会进去看看,但停留时间都不是很长。看看已经正午,便在路边一家店里买了些点心——在东域,大部分人的饮食习惯是一日两餐,通常是上午九点到十点早餐,下午四点到五点晚餐,只有少数人才会在夜里再来份夜宵什么的。所以辛巴城中的餐馆饭店,在正午时分都是关门打烊的,像琼恩这样习惯了一日三餐的中土游客,就只能临时买点东西充饥了。
“味道还行,”琼恩咬了一口豆沙馅的饼,“就是太淡了点。”
“彻森塔不产糖,都是从外地进口,价格很高,一般的点心铺哪里用得起,”凛说,不好吃就别吃太多,晚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凛说,“本地美食哦。”
“什么本地美食?”琼恩颇为期待。
“保密,到时候就知道了。”
就这样边走边逛,大约一个小时,琼恩看见了一条河。
灰色的石桥横跨在河上,连通南北,桥身上伤痕斑斑,遍布青苔,看起来颇为陈旧。走过石桥,是一片古老的城区,路上行人寥寥,石板地面上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周围的房屋破败而黯淡,明显都已经有些年头,风格也与之前所见的建筑大不相同,倒是家家户户的庭院前后都栽种着很多树木,十分茂盛,枝繁叶密,满溢着初春时节的绿意,一阵微风拂面而来,空气中飘着青草的淡淡香气。仅仅一桥之隔,便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城市的喧闹声消失了,周围静谧而安宁,恍惚之间,琼恩甚至产生了错觉,仿佛时光流动都变慢了下来。
“这里是旧城区。”凛说。
辛巴城历史悠久,可以上溯到三千多年前,城区原本一直在辛巴河的南部,河北边是杳无人烟的荒野。现任城主波斯拉萨尔登位之后,提出“建设新城区”的规划,其后用了大约十年的时间,逐渐将整个城市的重心北移,在辛巴河北建立了码头、商业区,并将行政机关都搬迁了过去。旧城区的居民日渐稀少,慢慢变得冷清萧条,很多房子都已经空无一人,再过几年,或许便彻底归于沉寂了。
不过对于琼恩而言,他倒是挺喜欢这种地方。阳光明媚的初春午后,陪着美丽的少女在长长旧巷中漫步,听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音,信口闲聊,也是难得的身心放松。说起来,他和凛也认识很久了,双方的情人关系也早已确立了,但像现在这样单独两人一起出来约会,似乎还真没有过。凛兴致颇高,一路上指指点点,告诉琼恩哪些地方她和梅菲斯曾经来过,发生过什么故事,有很多琼恩都是第一次听闻。
“我知道你们以前一起旅行过,但没想到这么有趣,艾弥薇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些事情。”
“才不有趣呢,”凛说,“那时候可真危险,差不多每隔三四天就要和人打一架,还要躲着卫兵,否则会被抓进监狱,真不知道她母亲哪里招惹来那么多仇家。”
“但都过去了,不是吗,”琼恩说,“当时或许是很危险,很辛苦,但现在再回想起来,应该还是会觉得很怀念吧。”
“是挺怀念的,”凛说,“至少那时候,我只有艾弥薇,艾弥薇也只有我,我们彼此依靠,没有你这个第三者插足捣乱。”
“......”
“开玩笑啦,”凛格格笑起来,“说实话,一开始知道艾弥薇和你在一起,是挺嫉妒的,但后来也就想通了。艾弥薇和我毕竟不一样,她是喜欢男人的。既然她选择了你,那么我也应该接受,这才是做朋友的方式。”
“那你呢?”琼恩说,“没有一点喜欢我,只是单纯为了她,所以才和我在一起?”
“当然不是,我也挺喜欢你的,”凛说,“我最喜欢的当然是艾弥薇,但你也不错啊,做情人挺好的,至少能让我看得上——要不然的话,你觉得我会允许艾弥薇和你在一起吗?”
“你这逻辑真是莫名其妙。”
“你才是莫名其妙,”凛哼了一声,“明明占了便宜,还非要装做无辜。就算我不喜欢你,难道你就会不打我的主意?”
“这个,不知道,”琼恩诚实地说,“没认真想过——不过可能还是会吧。”
“所以说你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大色狼。”
“男人好色有什么错!”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斗嘴,不知不觉间到了下午四点钟,琼恩听到自己的肚子一阵咕咕叫,“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品尝美食么,在哪里呢?”他问。
“跟我来。”
她抓着琼恩的手,一路飞奔,在小巷中东转西折,绕了几个弯,最终在一间房子前停下来。那是一个很小的临街店面,看起来毫不起眼,外墙装饰的琉璃瓦面历经风吹日晒,已经黯然失色,灰扑扑的招牌是用恩瑟语写的,琼恩半读半猜,知道这是一家餐馆。凛推开门走了进来,餐馆里冷冷清清的,有七八张桌椅,但一个客人也没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扫地,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喀流奶奶,”凛笑着打招呼,“下午好啊。”
老妇人在凛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两秒钟,然后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是小凛啊,”她和蔼地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很深,“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梅呢,她没和你在一起?”
“昨晚刚到,”凛说,“艾弥薇也回来了,不过她有点事,所以拜托我来问好。对了,这是琼恩,”她把琼恩拉过来,“这是喀流奶奶。”
凛和老妇人是用恩瑟语交谈,琼恩听得半懂不懂,但大致也能猜到内容。“您好,喀流奶奶,”他一边打招呼,一边努力回忆学过的单词,“我是凛的朋友,我叫琼恩。”
老妇人含笑点头,但显然根本就没听懂琼恩那发音不标准的恩瑟语,“你的朋友?”她问凛。
“我男朋友。”凛大大方方地承认。
“小凛有男朋友了啊,”老妇人上下打量了琼恩几眼,“挺漂亮的小伙子。你也不小了,的确该嫁人了,别整天到处乱跑。你看小梅就比你乖多了——她已经结婚了吧?”
“没呢,和我一样,刚交了个男朋友。”
“你们这些孩子都这样,明明年纪不小了,也不肯结婚,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妇人说,“就像伊森也是,明明都订好了,请帖我都收到了,最后突然说婚礼取消,怎么劝都不听,”她连连摇头,“真是完全搞不懂。”
“伊森和贝瑟斯没有结婚?”凛倒是吃了一惊,“我还以为他们已经......为什么啊?”
“还不是那些事,伊森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有点想太多,心思太重了。”
“他就是那样,”凛扁扁嘴,“伊森最近还来过这里吗?”
“没,他两年多前离开辛巴了,说是要去南方的一座小城做城主,贝瑟斯倒是偶尔会过来看看我,但她半年前嫁到索纳瑞了,”老妇人说,“不说这个了,对了,你们吃晚饭了吗?”
“还没呢,”凛说,“特地想来尝尝奶奶的手艺。”
听到凛的话,老妇人很高兴,“那你们坐一会,”她系上围裙,“马上就好。”
老妇人转到后面厨房中忙碌,凛拉着琼恩找地方坐下来,“喀流奶奶在这里开店已经三十多年了,以前是和她丈夫一起,后来丈夫过世了,”凛向琼恩解释,“她是从南方嫁过来的,在这里没有亲戚,原本有两个儿子,都不幸战死了,所以就孤身一人生活。”
“你好像和她挺熟的。”
“嗯,我和艾弥薇在辛巴城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饭,”凛说,“喀流奶奶做东西很好吃的,你尝尝就知道。那时候新城区已经在建了,但还没完全建好,大部分人还是住在旧城区,这里还是挺热闹的,生意非常好,尤其是早上,门口顾客排队会排到河边去,我和艾弥薇有时候也会来帮忙打下手呢。”
琼恩随意观察着四周,他看得出来这里平时比较冷清,桌椅家具都比较陈旧了,但擦拭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在角落的一个柜子上,似乎有某个红色的东西,但光线比较暗,看不清楚;琼恩走近前,发现那是一只龙的雕塑,巴掌大小,像是木质的,神情威严,振翼欲飞,雕刻得非常精致,栩栩如真。“这是察斯萨吧?”他问凛,随手拿起来观赏,“咦,底下还写了字呢。”
“这是红龙王。”老妇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琼恩赶忙回身,看见她将两个盘子放在桌上,然后走过来,从琼恩手里拿过雕塑,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来的位置。“红龙王是至高至上,至明至圣之神,他能看见凡间的一切景象,他能听见凡间的一切声音,所以不要有丝毫的不敬,年轻人,”老妇人神情严肃地说,“神时刻与我们同在。”
“对不起。”琼恩只好道歉,虽然他听不懂老妇人说什么,但看神情也能明白。
幸好凛及时给他解围,“来,琼恩,试试这个,你肯定没吃过。”
盘子里是几块圆形面饼,色泽金黄,表面撒着芝麻,散发着热腾腾的的香气。没有刀叉之类的餐具,琼恩看了看凛,直接用手拿起来咬了一块,感觉入口松脆,还有种咸甜的鱼鲜味,他走了一下午,的确也有些饿了,三口两口吃完了一块,“确实不错,”他说,“挺好吃的。”
凛露出得意的神情,但没有说话,她正小口小口地咬着一块饼,看起来倒是十分淑女。老妇人显然不太会说通用语,但能够听懂琼恩的意思,“今天有点晚了,来不及准备,”她对凛说,“你们这次是打算回来长期定居?”
“不是,我们是有事要去恩瑟,路过这里。”
“哦,”老妇人微觉失望,“那你们会在这里待几天呢?”
“大概四五天吧,”凛说,“我会再来看你的。”
“你们先忙自己的事情好了,有空再过来陪我聊聊天,”老妇人说,她停顿了一会,“下次让小梅和她男友也一起过来吧,我做她最喜欢的芝香鱼。”
凛犹豫了一下,“嗯,不过她不一定有时间呢,我们这次去恩瑟要办的事情挺麻烦,全都靠她做准备筹划,忙得要死。”
老妇人神情微微一黯,勉强笑了笑,“你们俩在一起总是这样子,她负责动脑筋,你就趁机偷懒,什么都推给她。”
“能者多劳嘛,”凛嘻嘻地笑,“谁让她比我聪明一点点呢。”
“那就让她有空的时候过来吧,反正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现在没什么生意,每天都空闲得很。”
“你干嘛不搬到新城区去呢,”凛建议,“生意一定很好的。”
“不能去河北边,”老妇人说,她的语气像是在重复一句箴言,或者警告,“河北边不能去。”
这个答案显然在凛的预料之中,她耸耸肩,看了琼恩一眼,没有再继续劝说。
吃完饼,凛和老妇人又聊了一会,看看已经夜幕降临,便和琼恩告辞离开。临走时老妇人说多烤了几块饼,让他们带上,琼恩道谢,用一个袋子装好,凛趁老妇人不注意,悄悄将那袋青金币留了下来。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她当时的脸色吓了我一跳,”琼恩说,“那个雕塑做得挺精致的。”
“喀流奶奶非常崇敬察斯萨的,每年都向教会捐款,那个雕塑就是教会发给她的,表彰她是红龙王的虔诚信徒。她把那东西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凛说,“你已经运气不错啦,因为是我男友,所以她才没生气。要是换了陌生人,敢这样乱动乱拿,她肯定要抄起扫帚把你赶出门去。”
“那可太感谢了,否则被赶出去倒是小事,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饼比较可惜,”琼恩半开玩笑地说,“对了,刚才你居然会承认不如艾弥薇聪明,这可真是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只是聪明一点点而已。”
“那也是她比你聪明啊。”
“这是事实嘛,”凛说,“反正我们都是女孩子,聪明不聪明,又没那么重要。”
“那什么重要?”
“当然是胸大嘛。”
“......你赢了。”
闲聊几句,琼恩忽然想起来,“对了,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问,“我没太听清楚,好像是说不能到河的北边?”
“嗯,就是这个,”凛说,“这是辛巴城的一个传说。”
传说几千年前,统治彻森塔的神王阿普苏和提亚玛特曾经在此地与一位邪恶巫师激战,并成功将其击杀。在战斗中,阿普苏也被巫师的邪法击伤,流出的神血滴落在地面,化作了一条河,注入坠星海中。战后神王命令一些侍卫留在当地驻守,并建起一座小城,这就是辛巴城,神血化作的河流则被命名为辛巴河。“辛巴”在古恩瑟语中,含义就是“神王流出的血”。城池建在辛巴河的南岸,北岸则被视为禁地——因为被神王击杀的那位巫师即埋葬在河北岸,传说每当夜幕降临,巫师邪恶的灵魂就会从地底升起,在黑暗中随风飘荡,吞噬所有遇到的生者。
时光流逝,千年前的故事仍在口耳相传中延续,很少有人将它当做真实,但还是有一些人深信不疑,老妇人就是其中之一。她坚持认为辛巴河北是邪恶的地方,住在那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老人总有些守旧,”凛说,“艾弥薇认为她其实只是不愿意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应该是吧。”琼恩说。
他和老妇人不熟,所以也不方便做什么评论,只是奇怪凛为什么突然带他来这里,但也不好多问。走了一会,前面已经看见了辛巴河的水面,凛突然站定脚步,“琼恩。”
“嗯?”
“早上你和艾弥薇是在说,要去御宇山?”
“是啊,”琼恩说,“毕竟也算是你们的故居嘛,既然都来彻森塔了,顺路回去看看。”
凛却摇了摇头,“不行,”她说,“不能让艾弥薇去那里。”
“为什么?”琼恩不解。
“因为那里是艾弥薇母亲去世的地方啊,”凛说,“睹物思人,会让她很伤心的。”
“......”
凛的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琼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
“没有可是,”凛打断,她露出难得的认真神情,看着琼恩,“也不要问我原因,我不想说,总之不能让她回那里,这点确定无疑。如果你想去,那么你趁早打消念头;如果她想去,那么你必须找个好理由阻止她。”
琼恩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这恐怕是她今天绕开梅菲斯,单独和琼恩出来的真正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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