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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令人厌烦。”

我言语直截了当,不再和胡泽良拐弯抹角。

既然他无理取闹,我也不需要给谁体面。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如此直接,不给他半分面子,胡泽良霎时间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我,直有十多秒没有说话。

在剧组拍摄的日子里,我和他见面多是在有对手戏的时候。我的戏份相对较少,如果单论长短,我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的可能也就半个多月的样子。

那期间,我们和普通的工作同事一样,两个人礼貌客气地相处。他和陶诗还会传授我演戏的经验,看起来就是一位热心而稳重的前辈。

至少表面上来说。

我们都知道与对方不过是点头的交情,对彼此接触不深,这是社交中的常态。如果脾气相投,可能会发展成为偶尔有交流的朋友;如果性格不合,那么除非日后还有工作上的接触,否则很难再联系。

过去的几部戏,我基本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和胡泽良的关系,必然只能是后者。若是从今往后渐行渐远,也算干净简单,可他却忽然不再掩饰自己。

或许他曾经在片场时的悉心指导,并不全是伪善和惺惺作态,但事到如今,除了令人厌恶,我想不到其他适合用来形容他的词语。

半晌,胡泽良回过神来,忽然轻笑了一下。

“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你能接受和蔚盛礼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让你恶心厌烦吗,具体是指哪方面?还是说他找到你的时候,拿出了更多的筹码。钱财、地位、权势……何枝,如果你需要,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我生平最不喜的,大概就是自以为是的人——更何况他自以为是的同时,还丝毫不自知。

思索之间,胡泽良朝我走近了一步。

我抬头环视四周。

可惜这段走廊里安装了两个摄像头,不好动手。

“还有事吗?”我回头冷冷看他,“没事我离开了。”

我待他全然没有半分客气可言。

平常人早该意识到气氛僵持,胡泽良却像丝毫没有感受到一眼,仍旧坚持询问:“是因为我没有一屿、乃至盛世老板的地位吗?还是我哪儿不如他?”

“你不用和别人比。”

不等他露出欣喜的神情,我便再度开口——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远超过你。”

“呵。”他嗤笑,“是吗?”

我抬眸:“不然呢?”

任何一个三观正常的人,都说不出“介不介意多跟一个人”这种话。他语气中的随意,仿佛是在看待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

是。

不探究缘由,我和蔚先生的确是包养关系。

但是我们最初的起始和未来的终结,都注定与胡泽良的臆想大不相同。因为我偶尔能察觉到,在这段关系中,不仅是我在反复熟记情人的准则,蔚先生也在努力维持我们关系的平衡。

他始终都给我足够的尊重,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心细如发,几乎从不说让我觉得为难的话,也从不做逾越我意愿的事。哪怕是当初问我要不要跟他的时候,用的都是征询的语气,没有让我觉得有丝毫冒犯。

后来的这两年多,他仍一如既往。

我们的相处绝不是普通情侣的模式,但也和寻常金主与情人大不相同。有许多时候,我竟也会生出我们并非包养关系的错觉,尽管这些错觉很快就会被“白月光”之类的事冲散。

其实当年那情景,就算他口吻恶劣、态度逼迫,我同样会选择答应。因为行至窘境走投无路,真的可以逼死人。

我分明向来是不服输的人,可到头来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还是要无奈妥协于时运。

时运不济,多思无用。

人们总说甘于平凡、承认平庸、周而复始都是极其艰难的事,我却时常将自己和他人所说的“普通”做对比:从儿时的玩具、有颜色的铅笔盒、完整的橡皮、有家长签名的试卷……到长大后曲腿的床,没有床桌子也行。

好笑的是,从小到大,我倒从没有妄想过“在家里不算外人”这件事。

或许是当外人当习惯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希冀的东西一如既往的简单,我渐渐对普通生出向往。因此毕业以后、认识蔚先生之前,我一直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无论学习还是工作。

毕竟人不能越过普通,直接从不幸跃向幸福。

可仅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还是在半路夭折。

上学的时候,我一直有种自信——或者说自傲。我本身的能力、同学老师的认可,都是我的底气。

那时,我总以为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强大,坚信世上本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一直到二十一岁毕业,我都保持着这种自傲。

学生时代的朋友曾说羡慕我的性格——他说能越过一路艰难却还能坚韧、傲气,有尊严。可又不张扬,是件很好的事。

然而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失去了所有他曾经赞扬过的品性。

我仍旧不服,可我的尊严和傲气无人在意。

它们一文不值。

是蔚先生以及那些真诚的粉丝,让我的尊严不再显得可笑。

我偶尔会深思,如果没有母亲病重的事,我和蔚先生或许会成为关系不错的好友。平日想不起彼此,闲时见一两面,聊聊近况和新闻。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那样我根本不会进入娱乐圈。

到那时,我们只会是陌生人。

就算是陌生人也好,胡泽良又怎么能和他比。

“很好,不愧是我喜欢的人。”胡泽良撕下了伪善的面具,“看来你是不担心我把你的事说出去?”

“你大可以试试。”

胡泽良这么说,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一来他没有证据,媒体也不敢报导和蔚先生有关的新闻,哪怕他模糊了蔚先生的消息也不行;二来,娱乐圈包养之类的事屡见不鲜,圈内人早达成了共识,就连对家也不会轻易将这种事爆出来,免得惹火上身;三来,一屿的公关团队在业内数一数二,有实锤的消息都不一定能翻出水花。

除非胡泽良不想再在圈子里混下去,否则何必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当然不会说。”

他倒是好心情,想必是以为我同样拿他没有办法。

“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亲近你而已。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那天杀青宴上你之所以拒绝我,是不是因为蔚盛礼,你总不会是喜欢他吧?不,我相信不会。”他描述着自己的臆想,自说自话道,“既然不喜欢,那你为什么会拒绝?肯定是害怕被他知道吧……既然这样,那就别让他知道。我们要不要试试刺激的,比如偷情?”

这主意,亏他想得出来。

我面无表情:“我要走了。”

说完便转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何枝——”胡泽良伸出手想拦住我,但他手脚动作不够快,自然拦不住,于是他扬声说,“真的没关系!圈子里剧组情侣多的是,你看柳暄背后也有人,还不是和我厮混了一段时间?逢场作戏而已,金主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不禁轻笑。

他这是真心实意来劝我的?

圈子里的剧组情侣的确不少,拍戏的时候时常要在片场待几个月,许多人就借机和剧组的演员、工作人员短暂的腻歪几个月,拍戏结束后彼此默认再不提这事,剧组的人也不会往外说。

我过去拍的电视剧也曾有过。

在我看来,这其实就是变相的一夜情,只是时间长了一些。

至于柳暄,他是《全程通牒》的男二号,今天的采访并没有现身。不过昨天我看名单的时候,是有他名字的。

我怠于回答胡泽良的话,径直往前走。他见我不理会,竟然小跑过来想将我阻拦。

见状,我抬头环视了一圈,再度确认监控摄像在的位置后,活动了一下手腕。

“何枝。”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我的计算。

我循声看去——女主演陶诗正站在门口,指尖夹着一根未燃着的香烟,懒懒散散地看向这边。

也不知刚刚的对话听到了多少。

听到也没什么关系,那日杀青宴过后,剧组无人不知我和蔚先生的事,谈不上秘密。

陶诗:“干什么呢,竟然不叫我?”

严格来说,陶诗的腕儿比胡泽良大,她拿过两座影后奖杯,未成年就入了圈,是真正的前辈。

胡泽良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聊天,陶老师也来吗?”

“边儿去。”陶诗撩了撩卷发,朝我们走了过来,“聊也是跟何枝聊,跟胡老师聊没意思。”

大概意识到情况不利,胡泽良笑笑:“那我走?”

陶诗挑眉:“当然,你现在就给我走。”

胡泽良走后,陶诗点燃了一支烟,说:“你看,大部分男人都是混蛋。”

“陶诗姐。”我无奈,“我也是男人。”

陶诗:“所以我说‘大部分’。”

她似乎很想讲,于是我问:“陶诗姐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亲身经历而已。”她说,“这些垃圾男人啊,他们年轻的时候,会抛弃你和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等他年纪大了,什么都握在手里了,又会抛弃最开始登对的那个,在外面找野草一样的真爱。不好笑吗?”

我说:“好笑。”

陶诗又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胡泽良是个人精,心思多得很。但他也怂得很,只会虚张声势,不敢真惹出什么事。”

她这是在提点我。

我点头:“我知道,谢谢陶诗姐。”

抽完一整根烟,陶诗忽然侧眸看了我一眼:“何枝,你觉得你要是出了大事,你们一屿公关团队也压不下来,那位蔚总会费精力保你吗?”

一屿的公关团队都难压下来?那一定是事关公司颜面、股票的大事了。

我打趣道:“是要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陶诗被逗乐,又掏出一根烟来:“不行,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人轴,一旦问了别人什么,不得出个答案就浑身不舒服。”

虽然诧异于她问的问题,我仍是在少顷思考后笑了笑,回说——

“我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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