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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幽暗的长廊内,逐渐响起靠近的脚步声,它越来越近,带着惊慌与恐惧,就像被噩梦追逐的可怜人,他的心跳加速,血液燥热,惊恐的情绪不断低堆积在,宛如累积的火山,积蓄的恶意,直到在某一瞬间破影而出。
安东尼喘息在,扶着墙,明明只是简单的逃亡而已,他却觉得自己刚刚打了一场艰难的战斗,筋疲力尽,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被数不清的手掌抓住,它们用力地拉扯着安东尼,试着将他拖下水。
出口近在眼前,安东尼一头撞进升降机内,锈迹斑斑的铁栏缓缓闭合,而后整体开始上升,灰尘与微光间,安东尼能听到野兽般的吼声,紧接着便是更多宛如雷鸣的刀剑声。
金属相互撞击着、摩擦着,撕裂成数不清破碎的铁屑,最后归于尘埃间,不见踪影。
“冕下……”
安东尼注视着上升的缝隙,妄图透过这里,看向那疯狂的战场,但这也只是美好的期望罢了,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只剩下一重重的灰暗。
靠向一角,距离抵达天国之门还有一段距离,这里暂时变成了一处不受干扰的庇护所,能让安东尼短暂地休息着,在这里他做什么都不会有看到,哪怕是恐惧与哭泣。
谁也不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分别总是来的这么突然,毫无预兆。
不过想想也是,这才是现实该有的模样,千奇百怪、神秘莫测,并不是像文学歌剧里那样,有着大段大段的烘托,在现实之中,无论是生与死,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安东尼的休息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升降机便抵达了天国之门,刻印着恶魔与天使的大门缓缓开启,落下了一抹布满灰尘的光芒,透过铁栏打在了安东尼的身上。
他抬起头,眼瞳里布满血丝,无神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的衣装,他咳了几声,伴随着铁栏完全打开,安东尼走出了阴影,神情从平静变得凶恶,刚刚的脆弱不再,他再次全副武装。
“神父!”
有人喊道。
“安东尼神父!”
有更多的声音在呼唤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只见猎魔人早已聚集在了这里,他们神情紧张,手中握持着锋利的钉剑。
在黑雾从深井里爆发的一瞬间,那恶臭腐烂、令人生厌的扭曲感便扩散了出来,普通人可能只是觉得有些恶心,但这些猎魔人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切,并朝着这里赶来。
“我们该怎么做?”
萨穆尔走上前来,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待着安东尼的指令。
安东尼看着他们,沉默了几秒,他的眼神再度坚定了起来。
“守住天国之门,封锁圣纳洛大教堂!”
随着他的话语,猎魔人们动了起来,正如很多年前的圣临之夜一样,或许历史的轮回真的存在,眼下所发生的所有都是如此地熟悉,它们不断地重复着,每当人们快要将其遗忘时,便再度从阴影里爬出,就像不甘被遗忘的死者般。
圣纳洛大教堂自新教皇留守静滞圣殿起,便少有人在,如今进行封锁一切都很顺利,沉重的铁门逐一闭合,上面铭刻满了痛斥鬼神的铭文,犹如耸立的巨盾。
圣堂骑士们也被调动起来,他们或许不如猎魔人那样强大,但在足够数量的堆积,与精良的武器盔甲下,他们也是有着一定可观的战斗力。
他们策马奔腾,快速包围住了圣纳洛大教堂,守住了各个要道。
“然后封锁七丘之所。”
安东尼藏在阴影里,冰冷地下达着指令。
在他的眼中,整个七丘之所都变成了一张巨大的棋盘,在新教皇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便是唯一的棋手,猎魔人、圣堂骑士、士兵,都成为了他的棋子,被他操控着、驱使着。
“清除所有的信徒,除了我们的士兵外,圣城里不需要任何人。”
冷彻的指令下,士兵们一改往日温柔的姿态,他们粗暴地砸开房门,呵斥着不肯离开的信徒们,强迫他们离开,有些士兵也遭到了抵抗,可这次他们选择以血来掩盖,也有些难以攻克的信徒们,那么猎魔人们便会在此刻出手,将他们轻易地瓦解。
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这种危难的时刻,除了命令外,什么东西都无需在意,阵阵厮砍声响起,鲜血在七丘之所内流淌着。
驻守在七丘之所外的圣堂骑士们也收到了命令,他们开始驱赶那些仍徘徊在七丘之所边缘的信徒们,组织起庞大的队伍,带着他们向着远处的翡冷翠靠近。
如果说七丘之所是神圣福音教皇国的信仰之地,那么翡冷翠便是它在世俗下的至高之所,这里接纳着大量被驱赶的信徒,并且这些信徒还在不断地被疏散着。
安东尼很清楚新教皇的命令是为了什么,升华之井下的怪物一旦复苏,庞大的侵蚀会令神圣的七丘之所在瞬间化为死城,信徒们在这死亡的笼罩下,无论多么虔诚,都无法逆转侵蚀的浸染,化身妖魔。
这或许福音教会最后的时刻了,现在除了战士外,七丘之所不需要任何人。
“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
萨穆尔问询着安东尼,他们仍停留在圣纳洛大教堂中,将这里作为抵抗的最前线,以及指挥所。
安东尼没有回应,脸庞被不可测的黑暗吞食了,令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
“都封锁好了吗?”
过了一阵,安东尼声音嘶哑地问道,仿佛喉咙里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干瘪的血肉相互挤压着。
“嗯,但我们不清楚能不能挡住妖魔们,毕竟这次……”
萨穆尔的眼神黯淡了起来,作为安东尼的副手,他比其他人猎魔人要知晓的更多。
“这次与圣临之夜不同,那次仅仅是一次升华的仪式罢了,可这次将是‘升华’的苏醒。”
安东尼长呼着气。
他仿佛把肺中的血气都吐露出了一般,每次呼吸,他都显得更加衰老。
“萨穆尔,我有另一个命令需要你执行。”
安东尼想好了下一步的策略,对着萨穆尔说道。
萨穆尔俯身聆听。
“离开这里。”
“什么?”
萨穆尔以为自己听错了,神情错愕。
“离开这里,七丘之所注定成为一座死城,这是不可避免的。”
积累了无尽岁月的荣光,将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安东尼也不想,但这是早已铭刻进命运里的结局。
他还记得自己转身逃离时的情景,汹涌的黑雾溢出。
其实安东尼知道的,新教皇守不住那里,他应该和自己一起逃的。
可是逃的话,他又能逃到哪里呢?
或许是长时间身处静滞圣殿的原因,新教皇身上的侵蚀越发地加重了,不断腐蚀着他的意志,这几个月来他产生幻觉的次数,要比之前几年加起来还要多,血肉的衰败也在持续,精神隐隐失控……
其实安东尼知道的,新教皇撑不住太久了,这个从圣临之夜的大火中,侥幸活下来的复仇者,他的身体已经被烈火燃尽,再也难以支撑了。
可就像很多信徒的自欺欺人一样,他总是不去想这些,不断地在内心神化着新教皇。
是啊,这样如噩梦般的家伙,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倒下呢?
可如今现实逼迫着安东尼,让他不得不去相信这一切,他想新教皇也肯定知晓自己的状态,所以他才会在最后选择一个人留下吧,比起化作妖魔,被同类杀死,他更想死在升华之井旁,正如圣临之夜里,一同死在那里的猎魔人一样。
“萨穆尔,我需要你离开这里,把这里发生的事,去告诉其他人!”
安东尼沉声道。
“必须有人去做这些!你必须活下来!”
萨穆尔愣在原地,与其说是命令,在此刻的萨穆尔看来,安东尼的神态更像是请求,请求自己这样做。
“我……”
萨穆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想嚷嚷着什么信仰与荣耀,死战在这里,而不是离开,可看到这样的安东尼,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萨穆尔,你渴望着胜利,这样的战争正是你渴望的,但你要知道,这已经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了,没有胜利,我们只有失败。”
与萨穆尔不同,安东尼没有让狂热的信仰冲昏自己的头脑,现在他必须保持着冷静,绝对的理智。
“沿着台伯河走,离开七丘之所,穿过翡冷翠!”
阵阵黑雾从天国之门的缝隙间渗出,它们无孔不入,传播着名为侵蚀的疫病,腐化着人类的心智。
安东尼推搡着萨穆尔,就像当时新教皇催促自己离开一样。
“如果真的有什么所谓的援军,他们必将是从海上行来,想要最快抵达这里,那是他们唯一的登陆点。”
经过血腥的疏散,七丘之所内应该没有什么信徒了,但还是有阵阵怪物的嘶吼声响起,四面八方,仿佛这里已经被嗜血的怪物们所包围。
侵蚀在加剧,有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了妖魔,无论是信徒还是士兵。
“去那等待他们的到来!”安东尼大吼了起来,“去告诉他们,我们的事迹,告诉他们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天国之门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后撞击着,紧接着这样的鸣响变得高频起来,仿佛有上千双手正猛烈地叩响着大门,它们已经饥饿了太久,迫不及待地想要重返人世。
猎魔人向前靠去,不断地加固着大门。
萨穆尔看向大门,或许是侵蚀在作祟,恍惚间他看到那壁画上的一切活了过来,天使与恶魔们厮杀,战火自下而上,将万物拖入燃烧的终局。
“萨穆尔,打赢这场仗,才是真正的胜利,令人渴望疯狂的胜利。”
萨姆尔的眼神凝固,面无表情,就像傀儡一样,在安东尼的推搡下迈步,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圣纳洛大教堂,只是任由身体执行着命令,骑上战马,一路狂奔。
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后来者。
这样的声音不断地在脑海里回荡着,直到他驾马离开了七丘之所,看到了城中不断沸腾升起的焰火时,萨穆尔才回过神来。
他的面容逐渐陷入了恐惧,握紧缰绳。
“啊——”
萨穆尔用尽全力地咆哮着,仿佛这样能喝退心中的恐惧般。
在荒凉的草野间策马狂暴,沿着台伯河一路向下,他就像战争的信使,所到之处,在不久后都将化作焦土。
脑海里闪过安东尼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萨穆尔突然对自己追求的胜利感到了厌恶。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百战百胜,总会有失败的一天,而当他们失败时,便是他们的死期。
现在死期来了,亚纳尔的权能也拯救不了他……他甚至拯救不了其他人。
萨穆尔只能不断地狂奔着,掠过自己熟悉的故土,目光抛向更遥远的海面,在那清澈的海面之上,有点点的星火摇曳着,仿佛是海中倒影的群星。
那不是倒映的群星。
那是沉默前行的战舰,它们一艘接着一艘,破风逐浪,满载着秘血的怪物。
他们追逐着战争而来,而现在,他们终于要抵达终点了。
“我们就快要到神圣福音教皇国了,进入海域后,我们就难以隐藏自己了,之后你准备怎么做?奇袭?”
柯里看向站在船首的劳伦斯,说实话,他起初还抵抗这种疯狂之举的,可看到神圣的土地近在眼前,他体内的邪恶也被重新勾起,在胸腔间燃起烈火。
“不需要奇袭,我们只需要参战就好。”
劳伦斯的声音缓缓袭来,他张开双手,试着揽住所有的海风。
“真是熟悉的感觉啊……”
劳伦斯注视着远方模糊的光点,感叹道。
“熟悉的故土。”
“熟悉的海风。”
“熟悉的……邪异。”
劳伦斯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躁动,它们在恐惧,又在欢喜,这一切是如此地熟悉,简直就像从历史之中剪切了一片下来,再度拼凑在眼前般。
一切都是如此地相似,正如那一夜。
圣临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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