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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病房的窗口有一盆翠绿饱满的碰碰香。
言逸披着白被褥抱膝坐在窗边看着这株植物,它平时是没有味道的,轻轻碰碰厚软多汁的叶片,再贴近鼻子嗅嗅,像含羞草似的把一股清新的气味散发出来。
言逸揪下一小片多汁的叶子,放在嘴里吃吃,甜丝丝的,像果冻。
他在病房里待了一个星期,这盆碰碰香快被他啃秃了。
在这儿每天都会注射一次麻醉药剂,让腺体逐渐休眠,为下个月的更换手术做准备。
特护病房整个楼层都很安静,不必要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来打扰病房里的病人,门外数米之外有脚步声,言逸竖起耳朵听了听,又略显失望地垂下来。
一个星期没有见到陆上锦了。
陆上锦公司里事务繁忙,很难抽出空闲来看望言逸。
言逸只好默默地等。
无聊就刷刷微博,关注列表里躺着不少自动关注的明星,好多都打过照面,但不熟。
想了一会儿,去搜了搜原觅的名字。
几千万的粉丝,发一条微博,不管有用没用,都有几十万转发。
很火的一只鸡。
看他的最新动态说出院了,再往前翻是之前记者采访的视频,视频里的原觅三分娇弱七分坚强,妈妈粉看了心疼流泪,alpha粉看了捶胸顿足,ega粉看了都不忍生出嫉妒之心。
再翻,是原觅参加的综艺,几个漂亮的明星跟主持人说说笑笑,原觅偶尔说一句话,风趣幽默又得体礼貌。
言逸看着他,再看看自己,像养在鱼缸里的唯一一条鱼,与外边的世界隔着一层玻璃,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交际圈,他的世界里只有陆上锦一个人。
被喜欢被追捧是什么感觉?
他以为他还记得,但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更多,十年了,除了一些刻骨铭心的片段,再多的细节都像卵石上的糙砾,被海水冲刷着,渐渐就圆润了,消失了,就像不曾存在过。
只有言逸知道它们曾经存在,只是被时间磨没了。
言逸抬手看着右手无名指的戒指,轻轻移开,还能看见稍微模糊了边缘的细小的刺青“everlastinglove”。
“很快了……再等不到一个月。”很快,也会有人愿意疼爱他,97%的契合度,陆上锦会变得多温柔?
那时候,是不是可以偶尔撒娇让他喂一勺饭?
每天都可以睡在他怀里,醒来以后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冰凉的天花板,而是他的alpha安详睡着的侧脸。
以后难耐的发情期都不需要再自己承受了,他的alpha会用安抚信息素包裹着他,不再让他一个人等到深夜,抱着一条薄被睡在沙发角落里,桌上准备着丰盛的晚餐等来的却是一条“今晚不回”的消息。
言逸疲惫地闭上眼睛,每日注射的麻醉药物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腺体细胞逐渐休眠,身体机能也随之削弱,让他很累很累,看不到陆上锦的时间也越来越难熬,仿佛在跑步机上一刻不停地跑了几个小时,却到处都找不到一瓶矿泉水。
下午四点,护士准时推门进来给言逸注射麻醉针剂。
药液从腺体下缓缓推进,言逸蜷缩着身子,忍受着席卷全身的冰凉,和胸腔里憋闷的恶心感,他趴在床边干呕,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更加虚弱地窝进被窝里。
小护士同情地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难为你了,这种麻醉剂副作用就是这样……你的alpha若是在身边就不会太难受,他去哪了?”
言逸紧闭着眼睛:“他很忙。我没事,你去照顾别人吧。”
小护士来医院实习不久,还没见过这样危险的手术准备期间没有alpha陪着的ega,只好安慰了他几句,临走关上了病房的门。
言逸瑟缩在被窝里直到晚上八点,笼罩全身的不适感都不曾减弱,他去卫生间吐了两次,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湿透了浅蓝色的病号服。
他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拨了那个闭着眼睛也不会拨错的号码,等待着对方接听。
直到冷漠的滴滴声响了十来声,对方才接了电话,背景音是几个人在谈某个项目,陆上锦不耐道:“我在外边,什么事?”
言逸打了个寒颤,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要陆上锦回来陪陪他。
但他也知道这话说出口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陆上锦等得更加不耐烦:“说话。”
言逸虚弱道:“没什么,只是想你。别太累。”
陆上锦和别人说了几句话,一连交代了几件事,才转回来继续听言逸说话:“还有别的事吗。”
言逸想了一会儿,刚想说没有了,对方已经挂了机。
他默默拿着手机保持贴在耳朵上的姿势,发了很久的呆。
翻翻通讯录,他还存过原觅的电话,因为前些日子得给他陪床。
言逸无聊地拨过去,响了很久,对方无人接听。
原影帝日理万机,没空接电话很正常。
他又翻翻通讯录,除了客户就是一些大老板,没有任何一个人现在能和他说一句话。
头脑也越来越混沌,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有个陌生的号码闪动着来电页面。
不知不觉地按了接听。
有个不算温柔的男人跟他说话:“在干什么呢?”
打错了吗?
声音有那么几分熟悉。
言逸分不出心思想太多,蒙头窝在被窝里,或许是太渴望有人能和他说些什么,于是轻声回应:“在睡觉。”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轻佻笑了一声:“睡觉你还说话啊。”
打错了还能跟人唠起来,言逸无奈道:“不舒服。”
“不舒服?为什么?”他问,好像还确实有几分担心。
言逸累得不想说话,按了挂机。
浑浑噩噩的时候,屏幕又亮起来,还是那串号码。
其实他不担心有人能循着定位找到他寻仇,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对他造成威胁。言逸歇了一会,又按了接听。
还是那个说话轻佻傲气的男声,属于alpha的强硬气息快要顺着网线压迫过来:“喂,你在哪?”这个电话号码是机缘巧合辗转得到的,花了大价钱,他不会轻易放弃骚扰。
这时候,隔壁病房的呼叫器刚巧响了,被那个alpha敏锐地捕捉到:“你在医院?哪个医院?”
言逸深吸了一口气,慵懒回答:“这个事我没法跟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白兔。”
我在说什么。
言逸翻了个身,把胳膊搭在眼睛上。
对面的alpha笑了半天:“我知道。”
是个神经病alpha。言逸想。
一股恶心感又堵上了喉头,言逸匆匆跑去洗手间吐了一趟,回来时气若游丝,头脑也不大清醒。
通话竟然还没断。
那个alpha明显起了疑心:“病得很重吗?”
言逸含糊地嗯了一声:“很难受……回来陪陪我吧……我好想你……只要一天……一个晚上也好……能不能不要挂电话,我能听着你的声音也好……”
“……”
对方安静了。
言逸含糊地追问:“还在吗……”
“在。”他回答了,声音不像刚才戏谑,凝重了些。
“这个手术……失败的话……我会死吗?”言逸轻声问。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不会,别害怕。”
……
言逸笑了一声,“如果失败了,就让我消失吧。活着特别累,特别累。”
“你……你先躺好。”那个alpha有些急躁,似乎在想办法,比如怎么把安抚信息素顺着电话线释放过来,无果,只好试图道,“我摸摸你。”
言逸弓着身子,忍耐着骨髓里一阵一阵的闷痛。
幻想被引导着具象化,似乎真的有一双手抚摸着他的脊背,言逸轻轻喘着气,声如蚊呐:“痛极了。”
——
第二天的中午,言逸被推门的吱呀轻响唤醒,抬起眼皮看了看,陆上锦走进来,身后跟着拿药的护士。
“怎么样。”陆上锦问起言逸最近的身体状况。
言逸对昨天持续了十几个小时的药物副作用折磨心有余悸,裹着被褥往床角蹭了蹭:“今天停一天药吧,再让我适应一下。”
陆上锦皱起眉:“这个手术不能大意,你忍忍。”
言逸闭了闭眼:“好吧。”
一针药剂推进腺体,言逸脸色泛白。
陆上锦坐在病床边,怜惜地扶起言逸的脸颊,拿了一颗草莓喂到他嘴里。
言逸艰难地咽下去。
陆上锦古怪地看着他:“你从前很喜欢吃这个。闹脾气了?”昨天接言逸电话时他在忙,但今天不忙了,就赶来了。
言逸却不领情。
是,是很喜欢。
当他很想吃草莓的时候,陆上锦给了他一块苹果。
他现在不想吃草莓了,只想要一个拥抱。
陆上锦给了他一颗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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