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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思死了。
而华偲偲从教堂中消失了。
让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以空气为媒介,在房间内迅速弥漫开来。
他们就算想要反抗,想要战斗,他们也得明白,他们对付的是什么东西吧?
要知道,事前他们不是没有准备的。
华偲偲手上有木棒,身上有一整个道具库。
几十个副本的经验累积下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近他的身的。
当他做出“有危险”的判断时,就算事发突然,不能及时做出攻击动作,华偲偲总能弄出些动静来吧。
但他就这样,在小教堂中消失了。
没有血迹,没有声响。
江舫进入门来时,就只剩下一具被十字架洞穿胸口的身躯倒卧在床。
最重要的是,东岸除了他们几个,明明不该有任何其他的活物。
如果花了整整四天时间还不能确定这件事,他们这些人先前的副本就真的是白过了。
刚才对教堂内封闭房间的搜查,更加确证了这一点。
教堂里既然没有藏人的地方,东岸除了他们,再加上基思,应该只有七个人。
那么,是谁可以悄悄潜入教堂,杀死基思?
又是谁有本事能让一个年轻的男人像是一道蒸汽,悄无声息地在有五个人穿梭往来的教堂中失踪?
南舟说:“可能是有人过了桥,从西岸来了。”
江舫耸耸肩:“或是一直借住在东岸教堂的某个魔鬼。”
宋海凝被这二人的推测骇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望着尸体,惊疑不定地问:“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江舫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别分散行动,在外面等着。
其他队员在进入副本前都是普通人,留在这里和尸体大眼瞪小眼,除了徒增焦虑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宋海凝却心神不属,额头上直冒冷汗。
基思死了,这影响可是致命的。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基思和雪莱传信。
如果明天,公爵再派人去桥上送信交接,他们拿什么去?
难道拿落款是今日的信件去敷衍吗?
南舟却不在乎宋海凝的焦急。
第四天公爵没有来信,也就意味着信的内容不需修改。
想去改日期落款又不困难。
为求稳妥,他们甚至可以不送信,单送物。
反正也没有谁规定二人必须每日一信,寒暑不断。
他们甚至可以谎称,基思摔断了胳膊,要他们传口信。
相比于明天要面对的困窘,南舟更在意眼前的奇怪情景。
基思牧师的双手是被南舟亲自绑缚在床栏上的,他胸口的一字形创口,血肉狰狞翻卷,但因为血都被封堵住了,流出来的反倒不多。
镶嵌在他心脏内的十字架短而钝,并不是一样好武器。
在和基思短暂的交锋中,南舟判断,他这具身体看似瘦弱,但内里隐藏的力气着实不小。
……但对南舟来说,也不过只是在人类的正常区间值之内。
在双手都被捆绑的情况下,基思就算想要自杀,一个不长不短地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也绝不是最佳的武器。
再加上考虑到要尊重他的信仰,因此在成功擒下他后,南舟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唯独没有取下那十字架。
……偏偏就是这最不可能的凶器,夺走了他的生机。
凶手没带刀,没用枪,用着最粗糙最简便的杀人方法,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这名核心npc的性命。
就算是某个应召而来的魔鬼干的,这样的杀人手法,也实在是太潦草了些。
南舟定定望着床上双目微阖的尸身。
少顷,他起身向外走去。
江舫知道他要去哪里。
早一刻找到华偲偲,他就多一分的生还机会。
按理说,这种时候他们不应该分开行动。
但以南舟的武力值来说,这一条规矩并不成立。
他并没有别的叮嘱要对南舟讲,只轻声说:“……小心。”
南舟:“知道。”
江舫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的不仅是遇到怪物。如果遇见华偲偲,也要小心。”
南舟垂下眼睛:“……知道。”
他明白江舫在说什么。
在他们眼耳之下悄无声息地带走华偲偲,其实毫无意义。
就像杀死基思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一起杀掉,明明是更简单的事情,不是吗?
房间内外的人,虽然都保持了沉默,但大家心中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认知。
华偲偲,有可能已经被夺舍了。
甚至杀死基思的人,就是他。
对于江舫的提醒,南舟平静地点头:“记住了,我会尽力救他的。”
留下这句话,他的身影在门口一闪,已然消失。
江舫的后半句话,在南舟走后,才轻声道出口来:“……我的意思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话已出口,他也觉得自己可笑。
江舫从来是冷情自私的。
虽然这些队员喊自己一声老大,然而一旦出事,江舫只关心南舟的安危,南舟则比自己更在乎他们的生死。
他摇了摇头,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床上的尸身。
基思牧师的面部肌肉僵硬,牙齿咬得很死。
江舫翻开他的眼皮,和那已经失去焦距的一双死人眼睛进行了一番对视。
片刻之后,他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他从那双眼睛中,轻易地读出了混合着痛楚的讶异。
人突遭惊变,横死当场,眼里有惊讶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在这样的惊愕中死去的人,双眼不可能这样稳稳地闭合上!
江舫俯下身,细细找寻,果然找到了另外几处证据:
——在基思牧师的额角鬓发处和双掌关节处,都蹭上了一星半点的血迹。
……就好像有一双沾染着鲜血的手,在基思死后,帮助惊痛难言的他合上了他的眼睛。
江舫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他胸口的致命伤处。
这样的伤势,并不能达到一击必杀的效果。
如果基思的意志稍稍坚定一点的话,如果基思想的话,他是可以留下一些有价值的、关于凶手的讯息的。
但是他没有。
这也就意味着,那始作俑者一直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基思牧师挣扎,甚至……会温柔地握住他抵在床头的双手,阻止他留下什么用来给他们提示的痕迹。
直到他断气。
直到他死不瞑目。
而那人替他掩好眼皮,好整以暇,转身离开。
江舫搜遍了整张床。
果不其然,在床头后,他看到了一点指甲的划痕。
——垂死的基思牧师,的确是想要为他们留下一些什么的。
只是那具体的内容已经不可考了。
江舫步出了房间,面对了四张或迷茫、或惊恐、或不安的面容。
他深吸一口气,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假设:
“我们的对手既然会消灭证据,也就是说,我们对于任务时间点的理解可能出现了偏差——基思可能早就完成了召唤恶魔的仪式,销毁了所有证据。”
“他,或者被他召唤出来的恶魔,只是在等我们来而已。”
……
房间内的南极星两爪一摊,睡得无比香甜,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那个初见时逗弄着他的鼻尖,问“为什么要养小耗子啊”的爱笑青年,那个一心一意要结束游戏、回到现世,生怕他的母亲继失去父亲后又失去他的年轻人,已经无端消失,无踪无影。
第四天的白昼结束了,他们迎来了第五天的日出。
只是那白日被隐匿在漫天的雾帐下,也被虚化了,分不清日和月的分别。
基思牧师死了,但他们还要做任务。
江舫一笔一划地在教堂日志上记录。
今日天气:大雾。
今日早8点气温:24度。
一夜过去,他们的搜寻进展异常缓慢。
教堂内外,都是如此。
他们没能在教堂内搜索到更有价值的线索,也没能找回失踪的华偲偲。
这东岸虽然是绝壁一座,但要靠南舟一个人靠双腿走遍,还是太吃力了。
天亮后,由于教堂已经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再无其他痕迹可找,关俊良和班杭索性结伴出去搜索,留江舫和宋海凝留在教堂之中看家。
下午时分,南舟再次按照规定时间,两手空空,第五次赴约,前往吊桥。
这次,有人提前等在那里了。
但等在那里的人却不是赵黎瑞,而是一个身量高大、执事模样的陌生男人。
他沉默地立在桥中,线条冷硬,像是一尊优雅健美的穿燕尾服的塑像。
在看清来者的面容后,南舟站住了脚步。
为什么不是赵黎瑞?
南舟注意到,他手中什么都没有拿。
……所以说,要送的是口信?
手信和礼品,可以交给新人来送。
口信,一定要是相对亲近、可信赖的人来送。
但是,这仍然无法打消南舟心头升起的丛丛疑云。
燕尾服摘下礼帽,对自己深鞠一躬,把礼数做了个十足十。
南舟则单刀直入:“平时和我们交接的人呢?”
燕尾服摆出十足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抱歉。前天夜里,雪莱公爵突然病倒,城堡里太忙了,没有可以用来送信的人手,浪费了基思牧师和您的时间,万分抱歉。公爵昨天晚上才苏醒,没有写信的力气,就拜托我来传一句口信……”
南舟又想到了昨夜。
那扇全教堂唯一能和对岸形成呼应的阁楼窗户,那个和他遥遥相望的人影。
……疑影幢幢。
南舟给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基思先生没有写信,只是问,公爵身体怎么样。”
“公爵先生也有话对基思先生转达。”燕尾服男人答话的口吻,也像是被铜浇铁铸过一样,“他说,您的心意,他收到了。‘那件事’,他会去做的。”
南舟问:“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燕尾服滴水不漏,“但是,公爵先生知道的事情,牧师先生一定知道。”
那名基思牧师已经凉了快24小时了,就算他们有心要问,也根本是无从问起。
想到这里,南舟迈步跨上了吊桥。
一步一晃,一步一进。
每进一步,南舟都在想,要不要把这名执事杀死在这里。
杀掉他,就没有人能回去给公爵报信了。
这样的话,公爵应该会派人再来询问。
公爵手下的仆役不多,能用来跑腿的,应该是新人。
南舟急需确认他对岸的队友都安全无虞。
他更担心,华偲偲因为某种原因,踏上了西岸。
或者,可以尝试着把这个来自西岸、游戏体系以外的人,强行拖上东岸,测试一下如果过桥,会有什么惩罚或者限制。
但诸多念头在他脑中转过,也只是转过。
现在局势还没有恶化到不可控的局面,距离第七日还有两天时间,他不能贸然杀死他,打草惊蛇。
至于强拉他去东岸……
首先,这人不是玩家,未必会受到规则约束。
其次,如果东岸只有南舟自己,平白多出了这么一个实验体,他一定会把他拖过去试一试。
可现在不行。
东岸有他的朋友,还有他的队员们。
他不怕触犯规则,怕的是连累别人。
因此,当立在燕尾服面前时,南舟的口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冷淡,似乎他胸中酝酿着的那些险恶计划浑然不存在似的:“公爵先生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燕尾服老神在在:“没有了。”
南舟:“和我们一起来的人呢?”
燕尾服施施然:“什么人?抱歉,我只对公爵负责,不负责人事管理。”
南舟:“‘那件事’到底是指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没有办法转达。”
燕尾服依然坚持:“基思先生一定知道。”
……对方显然是油盐不进。
然而,未等南舟问出“昨天夜里到现在有没有看到人过桥”,只听一声惨叫,响彻山谷。
南舟脸色一冷。
华偲偲的声音!
在东岸,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搜索的那片区域!
然而,燕尾服却像是对这样骇人的惨叫司空见惯了似的,把礼帽抵在胸口前,温和地俯身行礼:“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
他的领带被南舟一把擒住。
方才的冷静思考、精细盘算,如今全盘化为了冷淡的杀机。
南舟单手扯稳他的领带,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
燕尾服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失了重,被掀翻在吊桥护栏之外。
他登时被收紧的领带勒得脸红脖子粗,那优雅从容的余裕烟消云散,双眼暴凸,血丝绽满。
他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音,徒劳地仰着脖子,去抓南舟的双手,两只脚在空中乱蹬,企图找到一个着力点。
南舟放任他挣扎够了,把他往上一拎,让他的脚尖勉强能踩到吊桥外缘的木板。
“……你要去哪里?”
南舟没察觉到,此时自己的口吻有多像江舫:“……我从头问一遍。公爵先生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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