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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星只认为,南舟让他跑,那就是他能应付得了。
但南极星从没有想过,其实,他是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他见过南舟在无数次本该致命的袭击中活过来。
每当南极星找到他的时候,南舟都会躲在角落里默默舔舐伤口。
但南极星忘了,他们早已经离开了《永昼》。
自由的代价,便是远离了能够让他死里逃生的力量。
……
江舫站在被火焰吞噬的吊桥西岸,目视教堂,等待许久。
他也清晰地听到了神圣之地间传来的声枪响,在山谷和他的心间震荡出了圈圈回音。
但也只让他的嘴角轻轻牵动了下。
他不去花心思妄断那里发生的切,他绝不自寻烦恼。
在这等待的时间里,足以江舫把这场副本的阴谋剖析个遍。
没错,江舫发现,这里不是个公平的副本。
正常的副本,不会刻意隐瞒重要信息,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人员分割,npc不会拥有这样的自由度,更不该出现百分之九十九踩上死局的情况。
……这更类似个清除计划。
将他们12个人有区别地拆分开来,就是清除计划的第步。
江舫无药可治的恐高症。
南舟虽然愿意冒险、但不会拿所有人的安全去赌的行事原则。
队员们在无数生死考验中养成的不同处事风格。
背后的力量依照他们的性格,把他们精准地切割了开来,把愿意冒险的人放在线索匮乏的东岸,把谨慎小心的人放在忙碌而不得闲的西岸。
而这个“副本”的性质是冒险解谜。
最初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个看似普通的爱情故事。
从开始,副本就在鼓励他们进行探索。
他们手中的线索也实在稀缺,只能通过不断的探索,总结出相应的规律,发现在这个世界观中确实存在神魔体系,进而才能得出结论:
副本之所以不允许他们过桥,是因为这两岸分别做出了冒犯时间、空间规则的行为。
“过桥”的行为,会打破壁垒,让两岸形成时空失控的乱流。
两岸的时间彻底停摆,不再前进。
任何人的接触,都会导致灵魂不定向、不定量的流窜。
如果信息对等,线索可查,这也不失为个有趣的副本。
可令人作呕的是,这“副本”中的剧情走向、人物设定,可以说,切的切,都在诱导他们走向个必然的结果。
身处东岸的南舟他们旦开始选择“冒险”,打开那间封锁起来的黑暗阁楼,必然会点灯。
那么,他们就会因为公爵和牧师那个不为人知的约定,达成“公爵做手术”这诅咒形成的必要条件。
当然,他们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拒绝探索,专心做他们的神职人员。
但那样的话,充满野心的基思仍然会尝试夺取他们的身体。
当他们中开始有人牺牲后,他们也还是会对教堂进行探索。
……死循环。
至于那些身处西岸公爵城堡的队员们,如果还是像这回样,放弃切探索和野心,专心做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的话,当公爵接收到对岸“阁楼亮灯”的讯号,准备执行自己的手术计划后,他们必然会沦为彀中之物。
而如果他们开始把戒心拉满,在城堡中暗地开展调查,公爵同样会第时间察觉。
毕竟公爵雇佣他们,就是让他们来做小白鼠的。
之所以给他们安排繁重的劳动,就是在刻意压榨他们的活动时间。
如果小白鼠心思不定,蠢蠢欲动,做出什么影响公爵计划的行为,他们必然遭囚。
别的不说,他们旦被控制,每日的送信工作是肯定要换人做的。
那么,不管身在东岸教堂的他们原先是打算按兵不动,还是和基思周旋,在发现队友有危险后,也还是会采取行动。
……结果还是要点灯,还是要往无前地走向那个死局。
东岸与西岸,互相影响,互相策应,最终殊途同归。
从头到尾梳理下来,江舫可以确信,他们落入了个彻头彻尾的陷阱之中。
背后的力量,把他们这些玩家强行拉入了各种各样的副本。
江舫亲眼见证着他们身上的系统越来越完备,规则也越来越完善。
注意到这点后,江舫猜想,他们这些被迫招募来的测试员,总会有结束工作的天。
到那时,他们有可能得归自由,也可能被随手销毁。
看来,那背后之人为他们安排的结果是后者。
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测试人员,不论死活,将被永远困在个副本的第六日。
至于副本结束的第七天,永远不会到。
多么残酷的结局。
火焰愈炽,挟裹着波波的热浪,让江舫仿佛置身于轮明亮的太阳中。
他身神职人员的黑衣,像极了太阳黑子。
他冷静地等待着南舟的到来。
但他等来的只是那名去而复返的队友。
他的话音急切,绝口不提他先前要去寻找的其他人:“——要等到什么时候?”
江舫说:“等到他回来。”
队友的话音中带着异常的紧绷感:“江哥,可回来的是谁,你知道吗?!”
即使是背对着他,江舫也听得出来他话音中那股怪异的神经质。
他平淡地回应:“我看得出来。”
这话不是说谎。
他感觉得到,回来的人,已经不是他的队友了。
……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仍保有自己的神智和记忆,但有些不纯净的东西融入了他的体内,和他共同挤在这具狭小的肉躯内。
因为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才陷入了绝顶的恐慌。极力想要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但他又不敢个人逃离,只好回来找人作陪。
江舫背对着他,攥紧了斧把。
他……已经不是他了。
果然,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劝江舫和他起走后,队友抓狂了起来。
“你不是说过要带我们回家吗?不是说能让我们活下来吗?你——”
他不得不抓狂。
那个在森林里蛰伏的疯子,体内融合了七八个人的意识。
通过皮肤接触,他脑中被导入了三四个不同的声音。
那些人齐嘶哑地惨叫起来,像是群失窝的老鸹,在这崭新的身体里绝望地哀鸣。
吵着要回家的,问他是怎么回事的,哭泣着向神明祈祷的……
众声鼎沸,逼人发疯。
他头疼欲裂,挣着条命,奔回江舫身旁,尖锐地抱怨、恳求,想要让江舫和他起离开。
他距离彻底崩溃,只有线之隔。
最终,止绝了他脑中沸腾诸多念头的,是江舫精准无比地挥来的斧。
喉管被齐齐斩断,可见他下手有多么狠辣直接。
江舫扶着他将掉未掉的脑袋,带着满面的血迹,将他的队友妥善放平到了地上。
队友最恐惧的死亡到来了,可他心中是片宁和的澄明。
——因为他脑中的吵嚷声全部止息了。
他想要对江舫道声谢。
可即使是个最简单的音节,他也发不出来了。
……
杀死自己的队友,无论如何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而他留下的最后句遗言,也启发了江舫的思路。
“……回家。”
江舫轻声同空气说话。
对那或许再也听不到的人说话。
的确,他还有回家的机会。
下山的通路就在西岸。
他可以选择逃离这里,去往山下的小镇。
诅咒或许只会停留在这高山之巅的东西两岸。
神不会因为两个子民的悖逆,就选择放弃整个世界。
……大概吧。
至少,不能算是毫无希望。
吊桥被烧出了细微的断裂声,带着火焰的桥板化作流星,不断向大海样的深谷中倾泻而去。
这场盛大的火灾已经接近了尾声。
绳子烧得将断了,南舟还没有来。
是什么耽搁了他?
刚才的那声枪声吗?
江舫垂下眼睛,心平气和地思考着自己的退路。
如果南舟不在了,离开诅咒的范围,或许停滞的时间就会开始转动,第七日就会来临。
他还是能活的。
他还是能回家的。
江舫太知道个人该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里,江舫望向掌心上跳动的火光。
火映亮他的指背,射穿他的骨肉,薄薄地晕透了层。
“我的意思是,头脑要清醒,不要谈开始就不会存在结果的恋爱。”
“我不是亚当,我这种人,是不会把自己的肋骨给别人的。”
“所以……我们两个,只做朋友,好吗?”
“动心……不是可以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是啊,如果你是人……”
看,江舫什么都懂得。
和虚拟人物发生感情,是件再愚蠢不过的事情。
转身离开,他又可以回到那荒唐、自由又漫长的岁月中,掷千金,随性而为。
可是,那切的故步自封,都抵不过心尖动。
江舫放开了掌心沾血的斧头,对自己说:“不回家了。”
在他踏上吊桥的瞬,吊桥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它经不起长时间的焚烧,绳索以最先燃火的西岸开始崩解,整条吊桥横着落下深渊。
以江舫的反射神经,他足以在身体失重前跳回西岸。
然而,他运用他的反射神经,用原本打算困住南舟的手铐,套入了烧得赤红的铁链环扣,把自己的身体和吊桥锁在了起。
下瞬,他随着松脱的吊桥,狠狠撞向了对面的崖壁。
尽管有双腿做了缓冲,线鲜血还是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肋骨断了两根,或者三根,他也算不清楚了。
他咳出口血水后,强忍着从胸腔处泛起的剧痛,攀着那些松动滚烫的木板,和被炙烤得滚烫发焦的绳索,路向上攀援而去。
横向的吊桥变成了燃火的天梯,路从地狱延伸,焚焚而上。
他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脚下是他曾吞噬了他父亲的万丈深渊。
江舫没有低头,只望着上方的那线雪白的天空,四周是烧得他睁不开眼睛的猩红烈火。
他想,我定是疯了。
他想到了坠崖的父亲,为了爱情疯狂的母亲,想着自己现在的疯狂,究竟是因为言传身教,还是血脉相遗。
最终,无穷的画面的尽头,是南舟那张从窗口探出来的脸。
而他蹲在窗户下,为南舟种下了那棵苹果树。
从那时起,他就着了相,得了病,病至今,才得以清醒。
现在,他要去找他了。
江舫被火灼伤的手从深渊中探出,抓紧了崖边的片泥土。
他重新站上了东岸的土地。
江舫强撑着满身伤势,往教堂方向跑去。
他踩过碎裂的彩色玻璃。
那些玻璃在他脚下破裂,绽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然后,他看到了倒在破碎圣母像碎片中的、染了血的南舟。
……
但在江舫自己的描述里,这件事很平淡,很简单。
他揽着南舟的腰,温和道:“……后来啊,桥塌了,我回来救你,没能救到。”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两个彼此靠近的时候,只要我丢了我自己,就能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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