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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结束,邓明和卢建志得意满陆续退场。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得知这一判决结果的林凤娟仍旧忍不住流泪,只是她刚准备放声哭之际,却被成瑶拍了拍打断了。
成瑶在这场庭审上并没有任何出彩的表现,甚至看起来木讷到按部就班。只是如今,林凤娟才发现,她的眼睛明亮而自信,语气冷静镇定:“别哭了,只要你和我交代的都是真实信息,涵涵真的是卢建的孩子,那么二审这个案子我们就能赢。”
“二审?”
“恩。”
林凤娟十分不解:“可一审这些证据面前,我已经输了,再上诉二审,又有什么意义?法官也不会突然就改判我赢的……”
“不会。”成瑶笑笑,“二审我们有亲子鉴定报告书这项新证据。”
“卢建和涵涵的亲子鉴定报告?”林凤娟完全迷糊了,“可……可卢建根本不同意进行亲子鉴定啊!甚至为了不鉴定,都找无良医院和医生伪造了自己无精症的病例了,害的那东西鉴定都鉴定不出假的来,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他做亲子鉴定?法院又不能强行逼着他做……”
成瑶指了指被告席不远处垃圾桶里卢建喝完后扔下的红茶罐头:“那就是我们的新证据。”
也是这时,孟法官走了过来,她对成瑶点了点头:“鉴定所的人已经来了,让他们可以进来取证了。”
成瑶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就有专业的第三方独立鉴定机构的工作人员进入了审判庭,然后戴着手套,从垃圾桶里取走了卢建饮用后丢弃的罐装红茶,按照程序装入了证据袋内。
这位鉴定所的工作人员对成瑶笑笑:“成律师,那接下来的交给我们就行了,亲子鉴定报告大约一周会出,到时候我们会通知您结果。”
唾液里含有人的口腔上皮细胞,而这些细胞里含有dna。因此卢建喝完的红茶罐头口上遗留的唾液,完全可以用于进行亲子关系鉴定。
“谢谢!”成瑶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既而她转头看向孟法官,“也十分谢谢您孟法官,谢谢您批准我调取法庭庭审监控的申请,让我能补足证据链,从监控确认这瓶罐装红茶,确实是卢建饮用并丢弃的,从而才能让第三方鉴定机构对卢建和涵涵的亲子关系做一个鉴定。”
孟法官笑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孟法官说完,整理好材料,正准备离开,却见邓明和卢建又重新推门走回了审判庭内。
卢建脸色有些狐疑和不明所以,然而邓明的脸色就难看多了,他看向孟法官:“孟法官,我刚正准备走,但似乎看到有鉴定机……”
很快,邓明就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不用问了,因为他在成瑶身后,看到了他也认识的鉴定机构工作人员,而对方的手里,正拿着装有罐装红茶的证据袋……
邓明几乎是反射性地瞪向成瑶,然而成瑶这次已经懒得再装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唯唯诺诺,只是眼神清明地对视了回去,不卑不亢,昂首挺胸。
卢建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但邓明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他几乎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成瑶,你设计我。”
风水轮流转,如今,终于轮到成瑶笑了:“这怎么叫设计?”成瑶扫了邓明一眼,“我至少没有像你那样伪造你当事人无精症的假证据。合法合理的取证,我有什么错?”
听到这里,又看到了那个装在证据袋里的红茶罐子,卢建终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刚才那种志得意满的神情一下子就没了,脸上爬满了焦虑和恐慌:“邓律师,怎么回事?”
邓明没空理会卢建,他堵住了孟法官的路:“孟法官,你直接允许对方律师以这样不明的检材进行鉴定,鉴定程序不合法吧?”邓明咄咄逼人道,“何况你这样做,违反了法官和法院中立的原则,是属于对我的当事人强制进行亲子鉴定了。”事到这一步,邓明那伪善的面具也渐渐撕开,他盯着孟法官,“你这样偏向对方当事人的行为,不怕被曝光吗?现在网上对法官这类公职人员可并不友好,就算法官没做错,舆论也并不一定站在作为国家公-务-员的法官这边,更别说你这样枉顾公平正义偏袒对方的行为了!”
这一番话,听起来义正言辞是替自己当事人据理力争,然而连成瑶也在邓明的言辞里隐隐听出了威胁——
这鉴定你要是认可了,要是让它顺利进行了,别怪我用舆论给你施压……
“邓明。”孟法官还是笑眯眯的很温和,只是每一句话都带着威严,“你的当事人卢建在庭审中饮用了这罐红茶并且根据他自己的意志进行了自由处分,把这罐子丢在了垃圾桶里,这些行为都是他自己做出的,没有人威胁恐吓或逼迫,而这些事实都有庭审录像予以证明,因此,鉴定的检材不属于来源不明,我也没有违反中立条款强迫你的当事人进行亲子鉴定,林凤娟和她的律师也没有侵害到你当事人的人身自由和其他法益,鉴定程序也完全合法。”
“至于你说的网上舆论,我们法官,追求的不是那些网上吹捧的虚名,只要每个案子办的问心无愧,我的工作就做到位了,至于是不是被不明真相的舆论攻击,我们并不在乎。”
孟法官盯着邓明的眼睛,她虽是个个子不太高的中年女性,但此刻的气场却仿佛两米八:“邓律师,我和你认识很多年了,但办案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人情可讲,你应该是明白的。何况这种时候,我建议你更应该关心一下,如果涵涵和卢建鉴定下来存在亲子关系,你和你的当事人应该怎么解释他的无精症?伪证罪可是刑事犯罪。”
卢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林凤娟和成瑶:“不!!我不接受!!不能这么鉴定!!这是违法的!!我都已经说了我是无精症,这孩子不可能是我的!!”他试图拉扯孟法官,“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法官,你知道这个婚姻对我和我家来说多重要吗?!!”
孟法官一把拉开了卢建的手:“你要真是无精症,那这亲子鉴定结果对你也没有影……”
只是孟法官的话还没说完,歇斯底里的卢建就越过她,冲向了鉴定所的工作人员,试图抢夺他们手中装有红茶罐头的证据袋。
现场一片混乱,卢建彻底没了之前脸上的得意和闲适,他变得恐慌而不安,最终被法警制住后,他已经衣衫狼狈,脸上还带了刚才挣扎时的抓伤,一点没有此前高高在上的模样了。
孟法官和法警交代了几句,才整了整法官袍,镇定而肃穆地走出了审判庭。
林凤娟忍着眼泪,在成瑶还来不及拦住之前,冲上去给了卢建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个耳光,是替我自己和涵涵打的,法律是公正的,法律不会放过你这种无耻下作的人。”
成瑶最终带着林凤娟离开之前,邓明终于回魂般阴森森地在背后说了句话。
“成瑶,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这次是我轻敌了,被你走了狗屎运。但这个案子,你别觉得赢了我,你就高枕无忧了。”邓明的声音阴翳,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等着。”
“邓明,我这个案子能打败你,以后别的案子,也会一个个打败你,我会让你知道,我靠的不是运气,你这样下三滥的讼棍,可能可以风光一时,但是最终你不配和专业的法律人站在同样的法庭里。”成瑶目光如炬,挺直了脊背,“我会把你所谓‘律政业界良心不败神话’的画皮,一点一点,全部撕下来。”
这一次,即便亲子鉴定报告能直接打脸卢建的无精症病例,但证据造假这个锅,成瑶基本可以肯定,邓明会毫不犹豫地全部推给卢建,并号称自己也同样是受害人,对卢建造假一事并不知情。甚至输了官司这个结局,都可以推说是因为卢建欺骗了自己,没有提供真实情况,导致自己错估了这个案子,选择了错误的应诉方式。
然而不论如何,自己绝处逢生,硬生生让这个案子峰回路转了。
林凤娟也沉浸在狂喜和震惊中,她看了眼成瑶,不敢置信般地再三确认道:“成律师,是不是……是不是我可以赢这个官司?!我可以证明涵涵是卢建的孩子了?”
成瑶点了点头:“恩,只要涵涵确实是卢建所生,那卢建跑不了。”她朝林凤娟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为了怕邓明看出问题,我提前没和你打过招呼,因为这样你的表情才不至于太笃定到让他们生疑。”
林凤娟眼里含泪,她一个劲地摇头:“不,你不需要和我道歉的,成律师,是该我向你道谢才是。谢谢你没放弃我,谢谢你能接这个法律援助案件,谢谢你没有看不起我,没有内心评价我,鄙夷我做的错事,让我体会到了律师对客户的那种尊重,让我在整个案子的过程里,都能够心里更舒服,而最应该感谢的是你顶着压力为涵涵争取到了机会。”
林凤娟说完,也不容成瑶反应,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成瑶的眼前:“成律师,涵涵的病好了,我第一个带他来看你,谢谢你!”
成瑶几乎是立刻就伸手想把林凤娟扶起来:“亲子鉴定书还没出来,案子二审还没开始,你谢我谢的也太早了。何况我早就说过,不论是什么样的案子,只要是我的客户,就一样重要,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在成瑶的坚持下,林凤娟终于站了起来,然而她眼中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却是真切的。
“成律师,我不仅要向你道谢,更应该向你道歉。是我自己先入为主,觉得你年纪轻又是女孩子,就一定不专业。”林凤娟赧然道,“心里当时还觉得,能来接这种不要钱的法律援助案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律师,我这种法律援助案,不过是国家想用来宣传帮助弱势群体的表面文章而已,不过就是走过场,肯定赢不了,所以一度没有很积极的配合你……”
林凤娟说的这些,成瑶自然是了然的,只是从最初开始,对于她的这些偏见,成瑶就没有开口纠正过,因为很多事,说再多话解释,都不如实际行动来的说服力强。
“我不是最好的律师,比我优秀的律师多了去了。除了律师外,很多法官也都秉公执法刚正不阿的,就像孟法官,即便私下其实和邓明认识,在办案中,也是一点不偏颇的。”成瑶对林凤娟笑了笑,“对我们国家的法律制度和体系多点信心吧。也多点耐心,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会越变越好的。”
等送走了林凤娟走出审判庭,成瑶才恍然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而这一个多小时里,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她一点水也没有喝,此刻才觉得有些干渴难耐。
正当她想要去自动贩售机前买水时,有一只手拿着一瓶依云递到了她的面前。
“我看过了,这个法院的自动贩售机里没有依云。”
站在成瑶面前的,赫然是身高腿长西装笔挺的钱恒,他把依云递给愣愣的成瑶:“所以我去对面711买的依云。”
成瑶呆呆地看向手里的水,刚才高强度的庭审已经透支了她的精力,她脑子晕乎乎地回想着,钱恒不是应该还在b市吗?怎么已经回来了?怎么来了这里?
钱恒看着成瑶,却是皱了皱眉,然后他一把又拿过了成瑶手里的依云,动作流畅地给她拧开了瓶盖,然后再重新递回给了成瑶,他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声音还是挺高冷,然而语气却不冷:“拧个瓶盖还一定要男朋友拧。”钱恒轻轻瞥了成瑶一眼,“娇气。”
也直到这时,成瑶才反应了过来,她接过依云喝完,盯着钱恒的眼睛:“你是不是还是不放心我第一次接案子,所以特意从b市赶回来的?”
“没有。”钱恒下意识侧过头便是否认,“呵,我上次因为把有些人一句话当了真,特意从b市赶回来,结果才发现,对女人而言,什么‘我想你’、‘我爱你’这种话,就差不多和‘你吃了吗’一样,只是礼节性的问候而已。”
钱恒昂起头,看向不远处:“我钱恒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他哼了一声,“我在这里,单纯是凑巧,b市的案子已经结束了,今早因为另一个案子正好也在这个法院开庭,所以急匆匆从b市飞过来了……”
“老板。”成瑶打断了钱恒,她突然有些恶劣道,“你先把头转过来,然后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告诉我,你来开庭的,是什么案子,是哪位法官主审,在几号庭?”
“……”
钱恒没想到,当初自己质问成瑶的方式,被成瑶又用在了自己身上,他耳朵有些微红,神色略微不自然地扫了成瑶一眼,色厉内荏道:“你作为下属还命令上我了?”
结果话刚说完,成瑶就蹦进了他的怀里,然后蛮横地用手掰过了他的脸,她的手轻轻地揽过他的脖颈,就这么大半个人都挂在钱恒身上一般,强迫着钱恒不得不正视着她。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为什么来法院。”成瑶的眼睛明亮,她就那么定定地看向钱恒,不容他逃避,她就着在钱恒怀里的姿势,轻轻垫脚,凑到了他的耳边,“喊错了,不是老板,是男朋友。”
钱恒只觉得自己被成瑶气息环绕的那只耳朵,温度极速上升,热的就快要烧起来了。
而成瑶盯着他的眼神,也让他无法拒绝。
在成瑶不认输的盯视里,钱恒终于侧开了眼神:“我加班紧急处理完了b市的案子,凌晨三点的飞机赶回来的。之前……找人打听了,邓明这个案子占了优势,刚才听说一审判决邓明赢了,我觉得你这个时候会需要我。”钱恒的声音一板一眼,带了点刻意压制的冷静,然而尾音里那种微微的在意还是忍不住流露了出来。
有些爱意,就算想要努力忍住,也还是会被发现的。
“我是个律师,我很忙,很多时候没有办法给你其他小女生想要的那种男朋友整天陪着的恋爱,也可能没有那么多浪漫,但不管我有多忙,只要你有可能需要我,我希望我自己都在。”钱恒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喑哑,这一次,他终于转回了眼神,也同样看向了成瑶,“这是你真正意义上第一个独立办的案子,我作为老板应该放手让你去做,但作为男朋友,我想陪在你身边。”
这一次钱恒伸出手,搂住了怀里的成瑶,他低头凑近了她的脸,鼻尖贴着她的鼻尖:“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过来人劝告说不要开始办公室恋情了。”
“为什么?!”成瑶忍不住瞪圆了眼睛,“你后悔了吗?”
“不,我没有后悔。”钱恒俯下身,亲了亲成瑶的脸颊,“我只是才发现,办公室恋情,确实会让人变得不专业。”他的神情仍旧镇定,只是耳朵又开始微微发红,“我开始以为我可以做的很好,即便是办公室恋情,公私也能分明,现在才发现,做不到的。”
成瑶的心剧烈的悸动起来,她捂住胸口,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于是把脸埋在了钱恒的大衣里,只是如此一来,鼻尖萦绕着的,便都是钱恒的味道,那是一种檀香混合着芸草的味道,淡淡的,像云雾一般朦胧,然而恰到好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带了种可遥不可及的性感,前调是雪松般的冷冽,然而在那冷的尽头,后调里却是无法描述的温柔,只属于成瑶的温柔。
成瑶闻着这种味道,脸上还裹挟着钱恒大衣上他身体的温度,只觉得不仅没能冷静,心却跳的更快了。
而始作俑者却丝毫不觉,他的声音淡淡的:“对不起,我忍不住。”钱恒抱着成瑶的手微微收紧,他的下巴轻轻抵住了成瑶的头,“只要看到你,很难想起把自己的老板身份和男朋友身份割裂开来。”
成瑶又往钱恒的大衣里钻了钻,她闷声笑着:“有句话那我必须要还给你了。钱恒,我知道我的魅力很大,要忍住是很辛苦,但请你克制。”
“……”
钱恒绷着脸,有些不自然:“如果这样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克……”
“我喜欢。”
成瑶说完,维持着吊着钱恒脖子的姿势,看向了他的眼睛:“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喜欢。”
这下,果不其然,钱恒的另一只耳朵,也开始发红了。
然而面上他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他清了清嗓子:“如果你想亲我的话……”
成瑶不说话,只是用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继续看着他。
这种眼神让钱恒没法说完之后的话,他停下来,用一只手捂住了成瑶的眼睛,然后俯下了身。
成瑶就在毫无征兆之际被钱恒这样遮住了眼睛,然后她听到了他一本正经的声音——
“算了,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就是想让我亲你了,满足你就是了。”
成瑶还没反应过来,钱恒那带着雪松气质檀香味的气息就已近在咫尺,他湿润温热的唇侵来,强势地撬开了成瑶的唇舌,黑暗加剧了其他感官的敏感,成瑶只觉得浑身的感觉都集中到了和钱恒相触的唇上,炽热的、柔软灵巧的、濡湿的,充满了最原始的荷尔蒙。
难怪总说,接吻是两个人的灵魂在舌尖的触碰。
不需要任何言语,只是这样一个热烈的吻,成瑶已经觉得知晓了钱恒的难耐和克制。
婚姻庭里过往的都是婚姻出现问题产生法律纠纷的人们,仿佛整个走廊里,都充斥着敌对、猜忌和怨气,甚至不远处的审判庭外,还有一对男女正在互相激烈指责着争吵,只有成瑶在钱恒怀里,亲吻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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