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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握他双手那位,也从原本只有一个粗略的人形轮廓悄然变成了一个宽厚墩实、给人以温和亲切之感的中年男子形象,脸颊上还有淡淡的胡茬,既不给人以邋遢糟乱、疏于打理的印象,又很好地凸显了一种安全感、责任感和担当。
姜不苦非常配合他的表演,心中自然静如平湖,还有暇心中分析揣度。
果然,祂并不是不会,也不是不懂,之前之所以倔强坚持,不过是心底还有倨傲,没有真正的弯下腰来罢了。
“说说你具体的打算。”祂热切的看着姜不苦,满怀期待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对于他如此快速的转变,过度转折还如此的顺滑,姜不苦也很有些诧异,但他既然主动来谈合作,自不会在这种问题上隐瞒。
“我希望您能将此界道途分出一条支流,引入我方世界……嗯,未免将来误会,我必须提前说明,这条您分出来的支流控制权将完全捏在我方手中,它需要有多大的‘流量’,什么时候断流、什么时候引流,如何使用等等……全都由我们自己决定,您不能插手。”
这话听在对面这位耳中,大意相当于“您生一个孩子出来,我们也不占你便宜,就一个庶出子,然后交给我就行了,其他都不要你多管,至于我们是打是骂、长得好还是短命早夭,你都不用操心”,这么过分的要求,让祂热切期待的笑容有一点点僵滞,但祂依然还是在维持着淡淡的笑意。
祂期待着,祂等着,还想听听姜不苦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可是——
许久之后,祂终于忍不住主动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些话没说?”
姜不苦原本还想主动谈谈决斗之主神格与祂所持道路在某些领域的近似性和冲突,再谈谈他欲引入此界道途倾注于联赛相关领域,以此刻意制造出两条近似又矛盾的道路势如水火,彼此角力对峙,为其他道途的大步快跑创造契机。
但这念头在他心中也就只停留了片刻便自动消散,未来,当事实呈现在各方面前,对面这位自然会清楚自己的谋算,可现在,真的没必要一点点主动剖明真心。
即便是抱着最真挚的态度,也不能天真的将这里当做告解室啊。
所以,清晰阐明自己的想法之后,他也并没有更多的话想说。
他摊了摊手,表示这就是自己全部的诉求。
有那么一瞬,饶是祂有着与一界天道相匹配的心胸,也忍不住想要把对面这位一巴掌糊在空间壁上。
那始终紧握着姜不苦的手,从热切有温度变成如同钢铁之钳,上面还携带着恐怖的高温,狠狠烙在与之相握的另一只手上。
“我的呢?我的好处呢?你就是这么与人谈合作的吗?”放下姿态后,祂也切换得非常迅速,一点都没有形象包袱,想什么说什么。
姜不苦诧异道:“您的好处,不就在其中吗!”
祂愤怒道:“我可没有看出来!”
姜不苦再次仔细看了看祂,然后摇头轻叹。
祂皱眉不悦,却又当真生出一丝狐疑,问:“这里面难道还真藏了什么玄机?!”
姜不苦这番做态,当然是故意的。
他非常明白这位期待的好处是什么,蓝星乃至九州对祂敞开门户,祂可以将最直接的力量海量的倾注过来,瞬间将蓝星渲染成祂所期望的颜色,当然,这只是祂最好的期望,自己既然主动过来,不可能连这点隐患都没有考虑到,所以,哪怕自己设下种种条件门槛,防止引狼入室之患,祂也大概率会欣然接受,毕竟第一步是最难走出去,而有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就是顺理成章的是,以一界天道的时间观念,祂完全等得起。
可自己别说一点口子,连一条缝都没有给祂开,在这方面锁得死死的。
让对方的幻想落空,自然会恼羞成怒,形诸于色。
他直接问:“您认为您的基本盘是什么?”
对方道:“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这个世界本身!怎么,这有什么问题?!”
祂虽然看似跑出了个问题,可看祂那态度就知道,这对祂来说并非一个问题,而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有着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
姜不苦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对这个问题本身进行点评。
而是道:“给你分享两个小故事。”
“你说!”祂道。
说是分享小故事,姜不苦还真的给祂分享了两个小故事。
这个小故事在蓝星上,对所有受过启蒙教育的人来说,都是常识。
“在人类文明发展的早起,财富资源分配的不均主要体现在土地的占有上,发展到极致,人们的终极追求变成了对土地的追求,拥有更多的土地,占有更大的疆域,几乎烙在了每个人类的血脉记忆之中。
于是,有了大地主、大农场主,他们固然无法与您相提并论,可他们对其所占有土地的情感,我想和您对世界本身的执着是有共通之处的。”
说罢姜不苦竖起一根食指,表示这是第一个小故事,然后也不待对方表现出不耐烦,便竖起第二根指头,道:
“后来随着全球文明的加速推进,曾经那些不是国王、胜似国王的大地主、大农场主们却逐渐变成顽固、落后、迟钝的代名词,你道为何?
成也土地,败也土地,土地给他们提供了坚实的基础、稳固的保障,可同样也束缚了他们、牵绊了他们,将他们永远和不可移动的土地绑定在了一起。
真正的弄潮儿是大资本家,大金融家,他们挣脱了土地的束缚、甚至挣脱了国的束缚,若非当时的世界只有一个,说不定他们已经挣脱了世界的束缚,呵护。
此外,他们还甩脱了具体的产业和实物,唯一凭恃的只有资本,但驾驭着资本的他们如同手执三叉戟的海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过之处,无不战栗震恐,看似除资本之外一无所有,实则拥有整个世界,整个世界都任他们予取予求。”
“整个世界都任他们予取予求”这话稍微有点越界,就像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对方稍稍皱起了眉头,姜不苦赶紧补充了一句:
“当然,凡人愚拙之见,他们以为的整个世界,在我们的角度去看自然不值一哂。
我讲这两个小故事自然也不是为了夸耀凡人的事迹,只是希望您能从这大地主、大农场主到大资本家、大金融家的转变中领悟到一些东西。”
对方双目低敛,仿佛沉思,并没有回应。
姜不苦趁热打铁,继续道:“斗武世界的情况我大概也给您了讲了,可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更详细的版本,我觉得对您应该也有所启发。”
他将自己了解到的斗武世界最后的“落幕”全告诉了对方。
斗武世界面对九大世界的围攻撕咬,很快便落入下风,消亡只是迟早的事,对世界而言,这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过程其实也会非常漫长,但斗武世界内的至强者们显然不这么看,趁着斗武天道疲于应对诸方围攻,无力兼顾之际,主动将斗武世界来了个“大分家”,除了最该分一份的那位什么都没得到,落了个早早谢幕之外,其他个个都分得了丰厚的身家,带着这些身家有商有量的投奔其他世界,主动送进人家嘴里,在新世界重立“斗武遗风”。
“至少在他们看来,斗武世界虽然没了,但斗武之道却被他们保存了下来,不仅保存了下来,还在九个世界都扎下了根!
或许,这次巨变,对斗武世界来说是场大劫,可对斗武之道来说却反而是个机遇,一个挣脱原生世界的束缚,向更广阔的世界前进的大门已经敞开。
您说这像不像大农场主将土地套现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国际游资,它固然失去了土地,可从此却也不再依赖于土地。”
“不知道您对这种变化是什么想法,站在同为一界天道的角度,我只感觉非常可惜。
为什么这一切是斗武世界内一群至强者引发的,要是这是斗武世界主动做出的,那又该有多好!”
小小的拱了一下火,姜不苦就又把话题拉回来,看向对面,问:“在这个事例中,将斗武之道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资本,没问题吧?”
对面的心情这时候有点乱,面对这个问题,也很是认真的思考了一阵,才缓缓点头道:“没问题。”
姜不苦再问:“那么,此界道途,是不是同样也可以视作一种资本?”
好像,也没问题。
对方心中是这么想的,但却没有回答,继续沉思。
姜不苦继续道:
“您向我提供资本,我也只需要您提供的资本,至于我用来做什么,怎么做,不用您管,这也是我唯一的要求,可这资本依然是属于您的!
在这过程中,资本不仅没有损失,还会裂变,会增值,就像斗武之道,从原来的斗武世界向更多的世界扩散开去!
这就是您最大的好处啊!
……
这可不局限于我方世界,因为位置的特殊,我们还能更自由、更隐蔽的前往其他世界,在这过程中,还能将您的‘资本’也一起带过去,您什么也不需要做,就能随着我们的成长攫取巨额的回报!”
这一次,对面那位陷入更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姜不苦也不打扰祂,任祂独自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祂才缓缓睁眼,双眸平平无奇,并没有暴露出任何信息,祂只是轻哼道:
“你的蛊惑能力确实很强,我差一点就真着了你的道,若是如此,此界道途都要发生根本改变……难道你不知道!”
姜不苦却摇头道:
“是您掌控道途,而不是道途反过来掌控您!
您的权衡,和道途有什么关系?!”
这番对话看似藏着机锋,其实双方都非常清楚所言何物。
这和之前祂对秦慎重所提问题和给出的答案有关。
他提出的问题很简单,用祂们都能理解的方式翻译,就是此界道途是否可以与“赌”相关道途合并,至于谁为谁的子集,谁主谁次,这反而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将这两者绑定。
而他给出的答案提炼出来也很简单,他反对这么做,而且提醒“此界天道”应该警惕这两者之间存在的模糊地带,更不能让“民意”挟裹,真将两者含混一体。
他的理由也非常简单,以世界做舞台,做赛场,胜者为王,成王败寇,看上去和以世界为赌场,做赌桌,赢家通吃,两者看似一致,其实内里还是有着根本的不同。
任何一场赌局,输赢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输赢背后的赌注。
没有赌注的输赢,一文不值。
如果赌注是俯拾即是、一文不值的东西,输赢重要吗?便是连输无数次又有什么要紧呢?
而且,在每一场赌局开始之前,最要紧的部分就是议定赌注,赌注是确定的、是明晰的。
而这显然和此界道途的实际表现相悖,赌注并不确定。
姜不苦心中甚至恶意的猜测,对面这家伙之所以这么搞,完全是出于偷懒的目的,其中很可能还有“法不可测而威不可知”这层用意,祂真正的本意是要拥有对一切的最终解释权,但表象上确实如此,这就给了秦慎重“穿凿附会”的理由。
没有赌注的输赢一文不值。
但胜利不一样!
哪怕只是一朵小红花,哪怕只是一句空头夸赞,甚至哪怕什么都没有附加,胜利就足以激奋人心!
胜利之后会得到什么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胜利本身!
相比于赌局输赢,这无疑更加纯粹,更能凝聚无数心意,若大量的心意思潮分散到对无穷“赌注”“收获”的期望上,反而是自废武功!
越纯粹,才能走得越远。
这就是秦慎重给出的“解”,姜不苦猜测,在秦慎重刁钻的从这个角度审视此界道途之前,面前这位很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在看了秦慎重的答案后,并不妨碍祂“见贤思齐”。
反正借鉴一下又不算抄,谁还敢问一界天道收版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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