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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迷楼]
“呀,这不是‘红线娘娘’吗?”
离得最近的嬿嫔看到屏风里等人大小的木雕像时,第一个疑问出声,同旁边那时一道在赤狐山红线庙见过红线娘娘的灵妃道:
“灵妃娘娘,咱们同太后一道去礼佛,不是也见过这个神像吗。后来见那庙无端烧了,倒还怪可惜的。”
赤狐山一事因事涉秀女,在皇帝的授意下,红线庙那段就被压了下来,所公布的就只有北燕公西宰率众行刺之事,是以后妃们也不甚知晓个中详情。
灵妃端详了片刻,道:“确实是‘红线娘娘’的模样,只是这面相……我们见到时,并未这般精巧殊丽。”
她们所见到的红线娘娘,面孔雕得如同观音弥勒一般珠圆玉润,颇为慈和,但眼下这尊,虽姿态与印象中相同,却是殊艳绝伦,美撼凡尘。
一时间,竟有不少人看个雕像也看痴了去。
这红线娘娘自然是夏洛荻从大理寺库房搬来的,自打上回睚眦在红线庙放了把火,那地方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只是里面那些尼姑都从密道逃了,大部分屋舍也都烧得面目全非,只有这尊红线洞里的雕像,因藏得较深,这才被拆下来带回去作为证物研究。
只不过,一时没研究出来个所以然,便一直搁置,直到夏洛荻发现了别的“红线娘娘”时,才被拉出来做对比。
嬿嫔一直以来坚称夏洛荻最近变好看了乃是受了红线娘娘的点化,是以宫里对这红线娘娘都略有耳闻,今日算是见着了。
“这红线娘娘究竟是何方神怪,当真能如你故事中所言,断命数成败,知过去未来?”
夏洛荻走上前,绕着那红线娘娘缓缓踱步,意有所指般道:“世人常人恐惧这些神怪,乃因屈于现状之无力,故而托庇神佛,祈求一个好命数。但焉知,神怪也有两面,一面蛊惑人心,而另一面……”
她的手放在“红线娘娘”雕像的头上,轻轻一挪,只闻咔嚓一声机关响动,红线娘娘那妖冶无双的面容一转,便成了熟悉的慈眉善目的模样。
“另一面,又是悲悯世人的模样。”
尹芯眼前一黑复又一明,混混沌沌中,她听见夏洛荻一字一句,皆是扎在她心底。
“这位红线娘娘,便是专找那些不得志又好高骛远,或是绝境之中孤注一掷者,窥见他们心底的阴私,便将蛊惑人心的这一面示人,让他们以为自己正是特殊的那一个。”
“他们以为见到的是神,以为那些飞来的横财、那些天降的运数,皆是命中本该属于自己的,但其实窥见的正是他们心底的魔障。”
“凡有赠,必有索。那些‘信徒’也不妨回头想想,自己做过的事里,有没有因为追逐魔障而造下的恶业。”
“……而最终,这些恶业终将汇聚成海,滋养这位魔神掀起不可名状的灾厄。”
金华殿寂静无声,所有人眼中的红线娘娘,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知名的邪异之色。
讲故事的人微微躬身,向高座上的人行礼道:“我的故事讲完了,还请尊者鉴赏。”
良久,封瑕才恍然回神,抚掌数下,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好一场醒世寓言,昭嫔有心了。今后凡在宫中弄邪异怪道者,一经发现,着即查办,与庶民同罪。”
……
金华殿宴散后,尹才人直至出了灯影寥落的宫殿,才为初冬的清寒打了个冷颤。
一时间,后背竟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她没发现吧,自己藏得那么深……可那故事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与我母亲的际遇有少许相似之处?
不,她那么聪明,一定是发现了。
是了,她在吓她,今天的事只是个开始,要回去把红线娘娘毁了,叫她找不出自己的把柄来。
这么想着,尹芯再也不敢如以往般等着夏洛荻,而是匆匆忙忙地先回了青天堂,一回去便将门锁起,用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妆奁,取出了里面缩小版的红线娘娘像。
她拿着那红线娘娘像来到烧着银炭的火盆前,一丢进去,便发现雕像上有一层蜡膜融化了,而在雕像背后缓缓出现了一片小字。
尹芯看罢那段小字,如遭雷击,缓缓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我竟是……”
她想再求证一些,但却在雕像底部又看到几个字:
毁我者,乃弃天命。若欲得救,于神像腹中取法。
她从红线庙里得到这尊神像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尊红线娘娘给料中了。
尹芯跪在地上,不顾火烫,试图将神像掰开来。而此时的木雕像已经被烧得焦化了一小半,轻易便磕碎开,果然如其所言,里面有一枚蜡丸,蜡丸里包着一片鳞片状、半透明的晶片。
有一火浣布条同置其中,上书:天下奇毒半日散,死状无可咎,三日内杀汝命中异数,可赎天命。
尹芯眼睛一点点红了下来,伏在地上低声道:“我不想的,是你逼我……”
……
两日后,正要收拾好家当前往地方上上任知州的王尚书一家正要离京,走之前,王夫人思念宫中的女儿,请示了宫中后,得了特许,带着儿子王霸蛮去了宫中见他姐姐。
说起来,自从中秋宴那件事后,王尚书怕这天杀星投生的死儿子再出去惹什么祸事,这几日都是将其锁在家中,日日与一个半截入土的迂腐教书先生学文儒大道,与外界消息不通,更是刻意封锁了京中如今沸沸扬扬的秦不语的事。
这一日好不容易央求着王夫人带着自己进宫去探望姐姐婧嫔,王霸蛮总算得以出去喘口气,便是去宫中,也是一路兴高采烈。
“……此番陛下能赦免你爹的死罪,想来是你姐姐在宫中周旋的结果,这次入宫向婧儿辞别,你可莫惹些乱子。”
“娘,咱们怎就这么走了?”王霸蛮瘪瘪嘴道,“我还没向秦夫人辞别呢。”
见他又提起秦不语,王夫人气得拧儿子的胳膊肉:“天煞的龟儿子!我是怎么生了你这个姻缘不顺的东西,整日里迷恋一个残花败柳,真真岂有此理!”
“娘,你可以骂我,但不要骂秦夫人。”王霸蛮争辩道,“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大慈大悲来救我这个人间浪子的,自从见了她之后,我已经戒赌了,下个月我就戒酒,再下个月我就戒色……”
“你这么有慧根,索性出家算了!”王夫人余怒未消,抱怨道,“你爹也是个熊货,且不提这个姓秦的妖妇,之前给你求了个什么王爷女儿,现在也没信儿了,你怕不是前世打过月老,怎么招上的都是这么些个东西!”
“哪个王爷女儿……”王霸蛮从自己茫茫相亲史中回忆了一阵,只觉得略有熟悉,但始终想不起对应的脸。
没等深想,王家的马车便停了,宫门口早已有婧嫔身边的宫女等候。
“夫人、少爷请吧,娘娘今日宫中雪梅出绽,正邀了各宫嫔妃前来雪梅诗会呢。”
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给他正了正衣冠,道:“我家大儿是外男,是不是不太合适?”
宫女娉婷一笑:“是夫人想得周到,正要引公子先去偏殿暂歇,夫人独赴宴便可。”
王霸蛮百无聊赖地跟在她们身后,不一会儿,前面的宫女步子猛然一停,险些撞到了他,没等他发问出声,便按着他的头跪在了道旁。
少顷,一列威赫仪仗自宫道缓缓而来,王夫人低着头没瞧见,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压迫,低声问道。
“姑娘,这是谁的仪仗?”
“夫人提着些心,这是陛下。”宫女严肃道。
王夫人再不敢言语,直接把儿子的头给按到了地上。
但她不想惹人注意,路过王霸蛮旁边,看到那熟悉的后脑勺的封琰却认出来了。
他虚点了两下,问道:“王尚书的家眷?”
王夫人头纳得更低了:“臣妇正是。家夫有负君恩,不敢称尚书。”
封琰想起来了,因太后那事,王家遭贬,被调去了外地,最近也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这官贬得不是时候。
如果不是王尚书卷进来,他就不会被调走,如果不被调走,户部就不会空缺出来,户部不空缺,刑部老尚书就不会平调去户部……那刑部现今就不会是薄有德那个老贼凭资历挤上去,如果不是他,那秦不语就不会被刻意找茬逮住,睚眦也不会去刑部体验天牢,他封老二也不会好几天不敢去见夏洛荻。
四舍五入,老王是这一切的源头。
“起来吧。”封琰抑郁无比,“尔等要去何处?”
高太监见这王家母子不敢说话,解释道:“陛下,今日婧嫔娘娘在赋雪楼开‘雪梅宴’,各宫娘娘都去了,想来也是为娘家人饯行。”
封琰略一回忆,便想起来一入冬,宫里大大小小的宴席都已摆满,便如同莳花楼要举办迎春宴、梳荷楼要举办听蝉宴、数珠楼要举办红叶宴一般,作为宫中最好的观雪之地,赋雪楼也要在第一场雪来到之际办起雪梅宴。
他一向不爱掺和这些事,且不说场合尴尬,皇嫂们那些花花草草吟诗作对的东西他又没兴趣,便向来由封瑕来应付。
“都有谁去?”
“各宫娘娘都去了。”高太监着重强调了一下,“昭嫔娘娘今日也去了。”
封琰陷入了沉思。
睚眦在天牢里住得挺快乐的,据说最近听犯人八卦听得兴起,找人保他他还不乐意出来,只待半个月后开审。
等于说他现在或早或晚总要面对夏洛荻……至少要找个不挨骂的场合。
……其实眼下这个雪梅宴就很好。
于是他的目光投向了王霸蛮:“你,会吟诗吗?”
猛然被点到名的王霸蛮懵然抬头,一眼便瞧见了封琰。
他是见过这个一脸冷漠的皇帝的,或许是这皇帝沙场上出身杀气重,总叫他一见对方的冷眼就止不住打颤。
“草民……草民会写得几句打油诗。”
“那就行了。”封琰说罢,一行仪仗便转向赋雪楼。
约是摸出了封琰的心思,高太监留下来对王家母子装模作样道:“陛下这几日常忧思慨叹,王尚书乃国之逸才,失之可惜,今日适逢诗会,想考校一下公子的诗才,倘若雪梅诗会中续得好,或能让王尚书外调的时间缩短几年也说不定。”
王霸蛮:“……”他怎么不晓得自己老爹何时成了国之逸才。
王夫人却狂喜道:“陛下圣明!我们必定竭尽全力!蛮儿,你最近不是日夜攻读历代诗词名家之作吗。”
王霸蛮:“我不是,我没有……我那是想给秦夫人写情诗才学的,我……”
“那不是更好。”高太监打断了他,“昭嫔娘娘也在席,也好让她品鉴一二公子那些情诗是否能打动人心。”
王霸蛮:“……”现在啪啪扇自己耳光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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