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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谭氏出身不俗,未出嫁时便是娇生惯养、『吟』风弄月之辈,成婚之后又不耐处理俗务,诸事都由丈夫和身边管事嬷嬷打理,军帐中被朱元璋一脚踢在心窝,便觉呼吸有些不顺,还没等掉几滴泪,便被堵住嘴拖出去打了三十军棍。

她一向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等苦头,这下子不必哭也不必吵闹了,剧痛之下玉容惨白,二话没说便晕死过去。

谭氏身边那老仆张嬷嬷原是马博兴之妻文氏安排在长子马长彦身边的,后者知道妻子不通庶务,便叫张嬷嬷跟随左右,因着曾经侍奉过文氏,在马博兴面前也略有些体面。

现下谭氏身边仆婢见主母受刑不住晕死过去,早慌得六神无主。

世子妃可是世子是心头肉、世孙的生母,若是在她们看顾之下出了意外,届时两位主子问罪下来,她们哪里还能有命活?

当下便行动起来,有的扑在谭氏身上阻止军中扈从行刑,有的便向张嬷嬷哭道:“世子妃何曾吃过这等苦头?三十军棍打下去,怕是会要了她的命!现下吴王罚也罚了,气也该消了,再打下去伤了世子妃『性』命,叫世子知晓,岂非要闹到父子失和?嬷嬷是吴王妃身边的旧人,还请您去走一遭,求吴王开恩吧!”

张妈妈正是因为曾经在吴王妃身边侍奉过,所以才更了解吴王秉『性』,当即便摇头道:“吴王在军帐中如何大怒,你们也是听见的,我不过一老仆,如何能劝?军中最忌讳朝令夕改,更不必说军帐中将领们与幕僚们都亲耳听得吴王下令,现下去劝,不仅于事无补,反倒会火上浇油。”

谭氏的两个陪嫁侍女见她不肯前去说情,眼底不禁闪过几分怨怼,正抽泣时,却被行刑扈从自谭氏身上拉开,令吩咐人按住,军棍又一次落了下来。

谭氏业已昏『迷』,此时却也不禁在浑浑噩噩之中痛的呻/『吟』出声,两个陪嫁侍女推搡着往前冲,几乎要哭成了泪人,被几个军士拦住,如何也到不了近前去。

“还不住手!”

远处传来一声惊怒吼声,难掩心痛,两个侍女回头瞧了一眼,眼泪流的更凶:“世子,你怎么才来?!”说完便跌坐在地,哭的站不起身来。

吴王世子此前正在江州近邻处督军,听闻次子失陷于董瀚之手,惊骇担忧之余,又不得脱身,得知父亲已经启程往江州去,便令人护送妻子前往,务必要保全爱子『性』命。

只是他也了解父亲秉『性』,唯恐事情有变,父亲不顾孙儿『性』命,妻子规劝不得,左思右想良久之后,便将手中事务交付给属下,自己轻装简行往江州来,不想刚到此处,便见心腹面有戚然,道是吴王久攻江州不下,已经下令无须顾及王孙『性』命攻城。

吴王世子也是领军打过仗的,自然知晓如此一来,次子只怕『性』命难保,惊痛之余,又挨了另一发天雷——世子妃在军帐之中撒野,『逼』的许先生拔刀自刎,吴王大怒,下令杖责三十,现下正在行刑。

自家爱妻究竟是个什么人,没有比吴王世子更清楚的,水做的娇娃,针扎一下都得掉几滴眼泪,真挨上三十军棍,怕不比脱一层皮好受多少。

他不敢停留,问明白行刑之地便飞马赶去,士卒们有所顾忌,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杖责世子妃,地方便有些偏,吴王世子路上略花了些时间,等到这儿一瞧,便见妻子后背衣衫已经被血水打湿,玉面惨白,鬓发被冷汗打湿,晕死在地,已然没了意识,这场面怎一个惨不忍睹可言。

他心如刀绞,几乎不敢去触碰爱妻,浑浑噩噩的下了马,险些迎面栽倒在地。

“阿娘!”身边一声哭叫猛地响起,却是与他同行而来的女儿宝珠,慌慌张张扑到母亲面前去,泪珠簌簌流下:“阿娘,你睁开眼睛来看看我啊……”

谭氏虽没挨完那三十棍,但也被打了二十多下,成年男子尚且要吃够苦头,更不必说她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了。

昏『迷』中她秀眉蹙起,疼痛下呻/『吟』出声,眼睫颤动几下,却不曾醒,唯有额头冷汗无声流下,打湿了马宝珠镶嵌着明珠的绣鞋。

眼见母亲受刑之后如此惨状,她满眼通红,自随行侍从腰间拔出佩刀,向行刑的两名军士扑了过去:“敢打我阿娘,我杀了你们这两个贱奴!”

两名军士见状大惊,又不敢与她动手,慌忙闪躲,后路却被吴王世子同行的侍从们堵住了。

宝珠略有些粗浅功夫在身,激愤之下举刀毫无章法,那二人又不敢还击,不多时,身上便见了血。

二人见马宝珠真是想杀人,吴王世子也不曾阻拦,再不敢躲闪逃避,拔刀抵抗,极力道:“我二人乃是奉吴王之令行刑……”

吴王世子眼见爱妻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眸底痛惜之情几乎溢出,冰冷目光瞥过行刑二人之时,杀机毕现,淡淡看一眼身侧扈从,不曾言语。

同行扈从明了主君心意,立时拔刀抗衡,厉声斥道:“放肆,你们竟敢对县主无礼!”

那二人分辨不得,又难以与众人相抗,正悲愤怨恨之时,却听远处有马嘶声传来,旋即便听马蹄声达达,伴着男子粗犷笑声一道传入耳中。

“好热闹啊,大哥,你也来了?啊,大嫂这是怎么了?!”

吴王世子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阴沉,见妻子受刑之后不得挪动,便吩咐侍从去寻担架和大夫过来,一切安排妥当,脸上方才勉强挂上些许笑意,点头道:“二弟。”

常山王身量高大,挺拔如松,络腮胡子颇显英武之气,往脸上看,比吴王世子略微年轻些,同父同母的兄弟,五官眉宇总是相像的。

转目去看那两名行刑士卒,他面笼阴云,震怒道:“你二人好大胆,竟敢对世子妃动用私刑,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带着全家人一起上路!”

说完,他也不看吴王世子猛然森冷下去的面孔,挥手道:“何必劳烦大哥动手?如此跋扈不敬之人,弟弟这就令人送他们上路!”

那二人能在吴王帐下听令,自然不是愚钝之人,立时屈膝行礼,恳求道:“绝非如此,还请常山王救我二人『性』命!”

杖责世子妃三十军棍的命令是吴王下的,他们二人不过奉命为之罢了,只是现下宝珠县主意欲杀他们二人泄愤,吴王世子默许此事,不管不顾,今日之后无论如何,他们在吴王世子处铁定是讨不到好了,还不如倒向常山王,祈求他来救命。

三言两语将事情原委讲了,二人心中尤有不平,向常山王道:“我二人如此,乃是奉吴王之令,军令如山,有何错处,竟要被世子私刑处死?望请郡王救之!”

常山王心下暗笑,脸上却适时变了神『色』,皱眉道:“大哥,这便是你不对了,老爷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吩咐下来的事情,谁敢弄虚作假?也怨不得这二人。你今日杀了他们为大嫂出气,叫老爷子知道了,大嫂能有好果子吃?别说是大嫂,你也得跟着吃瓜落儿!”

这道理吴王世子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眼见爱妻满身血污的倒在地上,气息奄奄,他又如何能按捺得住心中的悲恸与怜惜?

他心知这弟弟觊觎世子之位并非一日两日,更不愿往他手里送把柄,深吸口气,转向行刑的两名军士时,眉宇间已经添了三分歉然:“我一时情急,有所冒犯,还请二位见谅……”

说完,又向一侧横眉怒目的女儿道:“宝珠,还不向二位亲兵道歉。”

“阿爹!”马宝珠既是委屈,又是愤怒,抽泣着说:“他们都把阿娘打成什么样了,不杀也就算了,还要我向他们道歉?”

吴王世子听得心中刺痛,脸上却肃了神『色』,严厉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马宝珠又掉了几滴泪,双目猩红,剜了那二人一眼,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方才是我冒犯了,二位不要生气。”

那二人忙道不敢,极是谦逊,至于心下如何作想,便不可知了。

马宝珠恨恨收回视线,忽然心有所感,扭头一瞧,便见二叔正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眸底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难掩精光。

她一向不喜同自己父亲争位的二叔,更不喜欢爱出风头、处处将自己阿娘压一头的二婶,心下不悦,往父亲旁边躲了躲,梗着脖子道:“二叔,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宝珠好像越长越漂亮了,”常山王哈哈大笑:“二叔想仔细打量一下,看你究竟是像你阿爹多,还是像你阿娘多!”

兄弟二人各怀鬼胎的说了几句话,常山王便上马告辞:“大哥留下顾看大嫂,我得去向老爷子复命了。”

“复命?”吴王世子脸『色』顿变:“你拿下淮州了?!”

常山王大笑一声,慨然道:“田飞龙不过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吴王世子神情郁郁,半晌过去,方才强笑道:“淮州既下,北进的门户便被洞开,老爷子若知道这消息,必然会很高兴。”

常山王哈哈笑道:“做儿女的就得为父分忧,总不能一把年纪了还惹老爷子生气,大哥,你说是吧?”

吴王世子勉强对他报以塑料假笑。

常山王也不多说,向他点一下头,带着那两名行刑军士纵马而去。

吴王世子脸上笑意落下,眉宇间隐约阴鸷,这时候却听马嘶声重又近了,常山王折返回来,面有安慰之『色』,温声劝道:“华耀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大哥,节哀。”

吴王世子脸『色』铁青,拼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扑上去给他一拳。

常山王细细欣赏着他脸上难耐的愤恨之『色』,微微一笑,催马离去。

……

两名军士与常山王同行进入江州府衙,却不曾一道入内,前者先去复命,常山王则是在外等候传召。

朱元璋刚同一众将领幕僚喝完庆功酒,通身酒气往正堂后边歇息,听二人前来复命,不过随口一问:“打完了?死了吗?”

二人迟疑几瞬,不约而同的跪下身去,口称:“属下有罪,还请吴王处罚!”

朱元璋脸『色』微变:“出什么事了?你们一五一十的讲。”

二人便将吴王世子前去阻拦之事讲了,末了,又小心翼翼言说宝珠县主意欲杀人泄愤一事。

朱元璋刚刚有些欢畅起来的心绪霎时间便坏了,垂眸看二人几眼,道:“老二带你们回来的?”

二人不敢隐瞒,忙应声称是。

“这个混账玩意儿,都带你们来我面前说这席话了,还在外边装什么样子?他那点花花肠子能瞒过我去?!”

朱元璋冷笑:“叫他进来!”

马博兴膝下有数子,长大成人的却只有三个,俱是老妻文氏所出,可惜兄弟阋墙,为争世子之位,闹的不甚和睦。

老大么,能力是有的,只是这能力更偏向于治国,不善武功,又有个拉胯的老婆在旁边,生生拖了后腿。

老二么,文治略逊一筹,武功有乃父之风,可惜他是次子,大义名分上逊『色』了些。

老三,老三就是个铁憨憨,营养全都用来长四肢了,打仗是一员猛将,脑子就跟被虫蛀过一样,不能交付天下。

册立世子之前,马博兴也曾考虑过很久,最终还是选定了长子马长彦,这会儿同样的问题摆在眼前,朱元璋迟疑了,也动摇了。

老三是凑数的,踢掉不用管,老大跟老二,选哪个才行?

朱元璋跟几个老伙计商量:“老大毕竟是长子,治国靠的也不全是武功,虽然遇上老婆的时候会犯傻,但别的事情上不算糊涂,倒也有些可取之处。”

嬴政则道:“废长立幼么?却得考虑清楚。”

李世民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老大怎么了,老大就了不起吗?齿序靠前的就一定最强?老二不服气,我看老二都很优秀!”

他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立即就跳起来了:“不能单单以齿序论英雄,你们得给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你们知道一个优秀的老二在成长中会受多少委屈吗?!”

高祖咳嗽一声,帮腔说:“与其一直压制老二,倒不如给他个机会试试看,不然把他『逼』急了——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对不对?”

嬴政:“……”

刘彻:“……”

朱元璋冷笑:“反了他了,小兔崽子敢造我的反?老子扒他的皮!”

李世民委委屈屈的一摊手,说:“不是老二想造反,而是你得给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当裁判的领头吹黑哨,那还玩什么?我四个二带俩王,一把好牌,我爹非得叫我四带二一把出了,这不是欺负人吗?我可受不了这委屈!不行,想想就难受,想哭!”

“……”刘彻困『惑』道:“这就是你发动玄武门之变,囚禁亲爹,杀哥杀弟杀侄子让他们整整齐齐的原因?”

李世民:“我哭了——我装的!嘿嘿嘿!”

刘彻不知道打哪儿『摸』出来一把扇子,一边摇一边撇嘴:“哎呦嘿,李老二还有两幅面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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