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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时间在周五的上午十点,沈庭未跟随林琛,以及几天前见过的男人——也就是连诀的律师,一同去了看守所。
沈庭未没想过再见到连诀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连诀被狱警带来,隔着一层足有两厘米厚的玻璃,在对面坐下,看到律师身旁的沈庭未时,有一刻的眼神变化,但极其细微,没能被沈庭未读懂。
沈庭未只能看出连诀瘦了些,但他心想不到一周的看守所生活应该不至于让他消瘦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程度,猜测或许是没有见面的一个多月连诀过得都不太轻松。
林琛做出十分无奈的表情,没有拿起通话设备,用唇语对他说:新闻。
连诀点了下头,收回目光。
他没有与沈庭未打招呼,沈庭未也没有说话。
律师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连诀确认,沈庭未默不作声地站在律师身后,目光透过玻璃去看连诀。
沈庭未来的路上一度不太想进来,他认为连诀并不会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时刻。亲眼见到连诀这一刻,沈庭未又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心理,连诀不管在哪里都是连诀,‘狼狈’这个词像是根本就不会存在于他的身上。
哪怕是在看守所里,连诀仍然坐姿挺拔,说话慢条斯理,表情也与往日沈庭未见到时没有太大变化——除了不能及时剃掉的青茬,并没有明显憔悴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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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拘留不需要剃头,但在看守所大概也没有什么条件打理。连诀的头发不算太短,平时都用发胶固定,现在却落下来微微遮挡住前额,凭空为他减去几分成熟,却又因下巴冒出了泛青的胡茬,给人一种矛盾的年龄感。
或许是沈庭未的目光显露太过,连诀在与律师的交谈中抬了下眼,对上他有些直愣愣的眼神。
沈庭未一时来不及闪躲,只好直视回去,对打扰他们谈话进行了无声地口型道歉:抱歉。
连诀没有收回目光,好像是没看懂他的嘴型,沈庭未只好小幅度地指了指律师,提醒他专心。
但很显然,连诀的注意力并没有被他分散,他没有停顿地在通话设备中回答律师的提问。
“现在主要是您名下那家海外公司的生产链与风决生产链上的部分器械原厂有重叠,如果陈氏在这方面做手脚,恐怕会很麻烦。”律师对他说。
“如果我能提供每笔订单的流水呢?”连诀将目光从沈庭未脸上移开。
“林助已经让公司那边把流水发给我了,现在正由专人核对……”
沈庭未担心再次打扰到他们,往后退了几步,在接待室墙边的休息椅上坐下。
他开始有点后悔答应林琛过来探视的邀请,林琛大概不太清楚他们的婚姻状况,出于好意带他来看望连诀,他自己却清楚他与连诀只不过是形式婚姻,那么他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何在?
但在看到连诀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后,沈庭未还是得承认,他倏然有些放下心来——至少让他几天寝食难安的心律不齐平息了许多。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琛突然叫了他一声。
沈庭未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时间到了?”
林琛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对沈庭未说:“没有,还有十分钟。”
“啊。”沈庭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琛回头看了连诀一眼,又犹豫着对沈庭未开口:“……您不和连总说会儿话吗?”
沈庭未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连忙站起来。
律师特意留出了十分钟时间给他,虽然不知道连诀出于什么原因同意了,但沈庭未还是对此感到有些抱歉,他跟律师说:“打扰你们了。”
律师对他笑笑,把位置让出来,自己则坐回沈庭未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整理证据。
沈庭未思绪有些混乱,他一会儿不知道要跟连诀说些什么,一会儿又很想问连诀为什么给了他那么多钱,难道就不怕他拿了钱跑路吗?
他在连诀对面坐下,拿起通话设备,抬起头时视线却是一顿:“……你脸上怎么了?”
刚才站在律师后面,视野有所局限,现在在连诀面前,他才注意到连诀右脸侧靠近耳屏处有片很红的印子,有点肿,看起来像是伤痕。
连诀的脸上有一瞬不自然的反应,被沈庭未敏感地捕捉到,他看着连诀,眉头皱得很紧,语气有些犹疑:“……在里面挨打了吗?”
连诀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匪夷所思的问题,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说:“现在是法治社会。”
沈庭未紧皱的眉头仍然没有松懈,像是对他的话有所质疑,连诀有点无语地看着他:“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昨天早晨洗漱时,他错误预估了摆放牙具的置物架的高度,洗完脸起身,没留神右耳侧被置物架金属边框的锋利边缘剐了道口子。伤口很小,由于他本身就是那种受了伤就会红一片的体质,导致伤痕比较明显。
但他并没有向沈庭未解释的打算——这个受伤的理由听上去实在太愚蠢。
沈庭未大概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眼神存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连诀沉默了一会儿,不太擅长转移话题而显得有些生硬地说:“你胖了。”
“嗯?”沈庭未意外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丝毫没有察觉地问,“胖了吗?”
连诀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的动作很傻,很轻地扬了扬下巴,视线略低:“肚子。”
意识到他所指的含义后,沈庭未有点吃惊。他今天穿了件蛮宽松的棉质衬衫,出门前仔细照过镜子,确定能够很好地遮盖小腹,连诀却仍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是隔着这么一层玻璃——分明连跟他共同出游的常开心都没能注意。
“都三个多月了。”沈庭未跟他解释原因。
连诀说:“我知道。”
沈庭未不知道该怎样接他的话,一时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已经可以听到宝宝的心跳了。”
连诀很快“嗯”了一声,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什么都没再说。
沈庭未看着他没有太大变化的表情,心里莫名又感到失落,也跟着连诀低低地“嗯”了一声。
气氛再次陷入熟悉的安静,沈庭未垂着眼盯着玻璃前的大理石桌面,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十分钟这么漫长。
听筒里突然传出声音:“……什么样子的?”
沈庭未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连诀:“嗯?什么?”
连诀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心跳。”
沈庭未眨着眼睛看了他片刻,像是才从那种异样的情绪里缓过神来,有些迟钝地重复:“啊,心跳。”
他“嗯”了一会儿,感觉那种令他很难忘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很难形容,于是他用了一个很傻的方式,拙劣地模仿起胎儿心跳的频率:“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了一小段时间,沈庭未突然从连诀的眼神里读出了些不太正面的词汇,随即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个行为过分好笑——连诀没笑出来大概也是源于良好的自身修养。
他尴尬地停下来,对连诀说:“他们不让拿手机进来,不然我就拿视频给你看了。”
好在连诀没有对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表演”进行任何点评,只是点了点头,不然沈庭未可能不太能够像这样维持礼貌地坐在这里和他继续通话。
沈庭未舔了下因为脸很烫而感觉干燥的嘴唇,他略微垂下眼,没有继续看连诀,轻声说:“很规律,很有力量,……也很奇妙。”
贴在耳边的听筒里出现一声轻而快速的气音,沈庭未有霎那怔神,接着抬起头,想要确定连诀是否笑了一下。
但连诀是那种十分擅长管理情绪的人,沈庭未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在心里判断是自己听错了。
探视时间结束,工作人员进来催促。
沈庭未握着听筒,不由自主地多看了连诀几眼,还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存在过笑意的痕迹,探寻了许久,未果,他只好对连诀说:“那,连先生再见?”
连诀停顿了几秒,“嗯”了一声,轻声说:“回去吧。”
沈庭未将通话设备归回原处,从座位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林琛注意到连诀的视线仍然很专注地停留在沈庭未身上,便到门口时叫住了沈庭未,示意他回头。
沈庭未转过头,微皱着眉头神色茫然地看了连诀一眼。
连诀的视线从他的小腹移上来,与他四目相对,停了一会儿,无声地对他说:走吧。
*订正:刑事拘留期间只有律师可以探视。文章里可作架空,不要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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