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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妃将眼眶中隐隐的泪意压下,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待到心情平复后,这才对明昙柔和地说:“公主客气了。”
“娘娘您是长辈,如不嫌弃,称我一声昙儿就是。”
明昙笑了笑,不愿再让对方沉浸于伤怀中,故意岔开话题道:“您方才说,您的家乡是在琨州?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儿可是个产玉的好地方呀!”
琨,石之美者。琨州地势特殊,多山脉、多古河道,盛产美玉,于是便得了这样一个好名。
早年间,琨州玉声名赫赫,还在京城时兴了许久,显贵人家皆以佩戴由琨州玉打造而成的首饰为潮流,明昙自然也略有耳闻。
不过没想到……京城中有名的大族温氏,祖上原籍竟然会远在琨州?
“唉,昙儿有所不知,”温妃顿了顿,轻叹一声,倒是给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经没人再做琨州的玉石生意了啊。”
“什么?”明昙一怔,“这是为何?”
“今不如昔,井以甘竭,琨州的玉脉早就被采掘了个干干净净,原石料子又能从哪里再有呢?”
温妃摇了摇头,感慨道:“当年那些风光无两的玉商们,如今为了维生养家,也只能老实务农,在家田里种些红苕之类好活的作物,方才能过上些安稳日子……”
咦,红苕?好熟悉的名字。
明昙因为这个关键词而下意识蹙起眉,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方才忽的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红薯的别称吗!
琨州居然有人种植红薯?!
——要知道,自从明昙穿来天承,就再也没见过红薯这种烤起来蒸起来拔丝起来都堪称人间美味的东西了!
嗜甜党狂喜!
一时之间,她连对琨州的唏嘘都顾不上了,赶忙睁大眼睛确认道:“娘娘所说的红苕,可是一种外皮发红、块根圆脆、吃起来绵软香甜的薯类?”
温妃茫然了一下,见她激动得两眼放光,顿时下意识好好回忆了一番,半晌才颔首
道:“应当是的。年节之时,曾有家乡的亲戚上京而来,带了一筐红苕赠给嫔妾的父亲,似乎正与昙儿所描述的一般无二。”
不过……
温妃惊异地看了看明昙。
据她所知,除了琨州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在种植红苕这种作物了吧?
那九公主又是怎么知道它的样子和味道的呢?
然而,还不等温妃深想,面前的少女便猛然向前窜了半步,一把握住她的手,情深意切地唤道:“娘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温妃被她吓了一跳,缓了缓才道:“昙儿但说无妨……”
“我想托您问问您家亲戚——”
明昙热泪盈眶,诚恳地说道:“琨州的红苕,可以找他代购到京城吗?”
她真的好想吃烤红薯啊!
温妃:“……”
温妃:“???”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烟波水榭中,林漱容几步上前,迎上刚刚返回屋中的明昙,微笑着打趣道:“若是再晚点儿,我都要怀疑殿下是不是走丢了呢。”
“走丢?你还把我当小孩子哦?”
明昙心情颇佳,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连路也懒得看了,直接一头撞到林漱容肩上,懒懒道:“别动。我靠着歇会儿。”
林漱容则任她赖在身上,好奇问:“殿下如此高兴,莫非是在外头走了什么大运不成?”
那可是太走运了。
想到香喷喷的红薯,重度甜党明昙条件反射似的咽了下口水。
不过,虽然代购之事已与温妃谈妥,但毕竟东西还是没影的事。她也不好和林漱容炫耀,于是干脆把手往人面前一伸,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挑眉道:“你瞧。”
林漱容闻言低头,只见对方纤细的皓腕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翡翠玉镯。
这镯子莹碧透亮,灵气十足,翠中隐隐泛蓝,几乎没有任何杂色。
她是见多识广之人,懂些鉴赏之道,是以一眼就看出这翡翠价值不菲,不由得惊叹:“水头充足,光泽鲜亮,质地透彻……成色如此上佳的翡翠,除了琨州玉之外
当真罕见!——殿下是从哪里得来这只宝贝的?”
“哇,你这么厉害!”这下倒换成明昙惊讶了,“一眼就认出是琨州玉啦?”
听到对方承认翡翠的产地确是琨州后,林漱容下意识敛起眸光,沉吟片刻,忽然笃定地问道:“您遇到温妃娘娘了?”
明昙瞪大眼睛,比方才更加愕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安太傅昔年曾是陛下的帝师。”
无所不知的林漱容解释道:“而在京城的世族官家中,也就只有安氏的根基远在琨州……并且,陛下这次也点了温妃娘娘同来行宫,所以便能轻易对应到她的身上了。”
好家伙,明昙满脸的叹为观止。
竟然能记住京城所有大户家族的人丁和根基——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脑子了,得是个人工智能才行吧!
明昙的眼神很好懂,林漱容刹那便明白了她的难以置信,不由笑道:“这也是士族子女都应当知道的事了,算不得多稀奇。”说到这顿了顿,她特意补充道,“待殿下将手头上的学业研习完毕,我也会教您背诵京中世家的基本情况,您倒不必心急。”
明昙:“……”
她面无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心说脑子你又要辛苦了,要怪就怪嘴巴太贱吧。
——说回正题。
“我方才去十里风荷那边,正巧遇到温妃娘娘也在赏花,”明昙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道,“聊了几句之后,她就非要把这镯子给我……想来,是因为想起了我那已故的二皇姐吧。”
十里风荷是个行宫中的景名,正是那片荷花的所在之处。
“二公主殿下啊……”
林漱容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二公主与大公主是同胞姐妹,出嫁却比后者更加早些,大概正和殿下是一般年纪,难怪温妃娘娘会触景生情。”
“我也是这么猜的。”明昙道,“所以推辞不过,我索性便把这镯子收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嗯。温妃娘娘在宫中素来低调,一向不曾与任何嫔妃多作牵扯,”林漱容微微颔首,“若您愿
意的话,能与她多少走动些,也是件好事。”
“是啊。”明昙笑了笑,把脑袋枕在她肩头,“结个善缘也好。”
林漱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
如此沉默了会儿,明昙忽然抬起头,眼珠一转,拽着她提议:“现在刚刚天黑,时辰还早,不如……我们用罢晚膳,就一起去泡温泉吧?”
“泡温泉?”
林漱容眨了眨眼,犹豫片刻,“您今日刚到行宫,舟车劳顿,不打算早点歇息么?”
“哎呀,时间就是金钱!”
明昙满脸坚定,握住林漱容的手,转头便朝屋外走去,斩钉截铁道:“走,咱们过二人世界去!”
……
沸镜温泉。
春州不似京城那般酷暑,一到晚间,夜风吹拂而过,竟然还有些许微微的凉意。
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不过,这才刚到行宫第一日,也没谁会像明昙这样急着来泡汤。是以两人相携而至,泉中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宫女候在旁边。
在她们的服侍下,两人换了一身轻薄如纱的裙装中衣,走向正弥漫着白雾的汤池。
泉面如镜般平静宽广,在地热的加温下,偶尔还会冒几个微小的泡泡出来。明昙谨慎地拎着裙摆,先迈进一只脚,顿时被偏高的水温暖得一个哆嗦,只感觉身上的冷意都被尽数驱散了。
“这是行宫里最好的一处温泉啦!”
明昙转过头,对林漱容得意道:“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正选了个没人会打扰的时辰,刚巧能让咱们好生享受一番啦!”
“那我真是沾了殿下的光。”
她自吹自擂,林漱容便也笑着附和,走到池中挨着明昙坐下,微微转过头去。
微风习习而来,将池面吹出层层叠叠的涟漪,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波纹之上,照亮半空中氤氲着的雾气。
明昙靠在池边,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翘起腿来,像个童心未泯的作乱者一样,将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水面扰得更加波澜迭起。
她摊开双臂,仰头望向满天繁星,水珠正顺着脖颈与锁骨
缓缓流下,逐渐消失;而那片肌肤却莹润剔透,搭着几缕半湿半干的黑发,紧紧贴出一段曲线,在月光中显得愈发勾人心魄。
这个瞬间,天地都只能为绝色作陪。
林漱容轻咬舌尖,目光微顿,望着对方在水雾中半遮半掩的美丽面容,不禁暗叹一声,稍稍垂下了眼睛。
黄梅《梁祝》中,有句戏文曾道:“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而当时,梁山伯面对祝英台的心境,是否与自己现在多有相似呢?
林漱容逃避似的转回头来,盯着那轮不谙世情的明月,无声念了几句佛经。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咳。
后面一句是什么来着?
正在林漱容反省自己到底有多么不学无术时,身边却忽然挨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熟门熟路蹭到自己肩头趴着,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哎呀,好热哦。”
……经算是白念了。
林漱容的身子微微僵直,转眼看去,只见明昙双颊酡红,好似醉酒一般慵懒,眼波被热气蒸腾得水光盈盈,流转之间,就仿佛是带了无形的钩子那样,一下下往她的心尖上轻挠。
“为什么你泡着温泉,身上却还是这么凉哦……”
明昙似疑非疑地嘟囔一句,直接变本加厉地缠在了对方身上,一边舒服地叹息了一声,一边还理所当然地收紧手臂、让自己与之贴得更紧。
明明这么大一口温泉,却非要两人挤在一块儿,谁见了不说一声有病?
——除了林漱容。
她见明昙似乎泡得有些昏沉,生怕对方是不适应温泉的高温,一时也顾不得心中那些情丝绮念,赶忙伸手探到人额前,急切道:“殿下可有不适?”
虽然温度偏高,但也是因为温泉所致,并没有发热之兆……
明昙半阖着眸子,连眼皮都不曾掀起,一把便将林漱容的手扯了下来,搂在自己怀里,慢吞吞道:“没有。就是……”她又打了个哈欠,“就是有点困……”
入夜之时,山林间的促织轻鸣不断,氛
围又被月光染得安宁无边,倒也难怪明昙会迷糊成这样。
知道殿下只是倦了,林漱容便也放下心来,柔声问:“那咱们就回去罢?”
“不行,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明昙趴在人肩头,扑腾着拒绝,“再多泡会儿多泡会儿!”
林漱容生怕她不小心滑到水里,赶紧伸手搂住。
但是,明昙表示抗议的动作幅度不小,温泉都被扬得哗啦哗啦,水珠飞溅,泼了她自己和林漱容满身。
中衣本就轻薄,这下更是湿了个顶朝天,紧紧贴在胸前,趋近于无。
而那曼妙的身段,也只能靠着泉水才可以多少遮挡一二——
林漱容:“………………”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她痛苦地拧着眉毛,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牢牢扶着明昙,但脑袋却使劲抬头望天,让眸中只能装得下那轮遍洒清辉的明月。
可怀里的少女却体会不到她的崩溃,仍然不肯安分,像条小鱼一样滑手,把脑袋埋在林漱容颈间滚了两圈,轻轻嗅了一下,嘻嘻笑道:“卿卿你好香哦。”
“……殿下莫闹。”林漱容无奈至极,推了推明昙的头。
然而这个动作反倒引得后者不满,眯起眼睛,干脆来了一个猛喵扑食,“哗啦”一声,带着满身水流,直接把对方狠狠搂了个满怀。
“我才没闹呢!”
明昙理不直气也壮,“咱们这么好的关系,让我闻一下怎么啦?不可以啊?你有意见吗?”
“……”
“你说!”明昙一脸半梦半醒的恍惚模样,嘴上却还不忘凶巴巴地催促,“你到底!有没有意见!”
“……”
林漱容一边心力交瘁,一边还要回拥住明昙,以免对方不慎掉到水中。
“我怎么会有意见呢,殿下,”她深深叹息,无可奈何地回答道,“我向来都是拿您最没办法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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