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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寨。

暴雨天气,暮色总是来得快些。

二当家坐在长桌前,指着一张东寨简略地形图道:“白日里我已派人去东寨查探过了,昨夜东寨那帮人担心林尧受伤遇袭,才在林尧院子里守了一晚上。今早王彪过来闹我将他们先安抚了下去,今夜大雨,他们放松警惕后肯定睡得死,咱们今夜就动手!一不做二不休夺了动寨!”

“对!东寨昨天才在水匪手里死了十几个人,现在士气正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边婆娘可多着,等拿下了东寨,弟兄们哪还用得着去花钱去山下窑子里快活!”

一屋子人都狞笑起来。

二当家问那拿羽扇的龅牙男人:“军师意下如何?”

龅牙男人捻着指头算了算,神色却是一变:“这雨……来得不是时候。”

二当家明显有了几分顾虑:“军师早上不是说要趁早动手吗?”

龅牙男人瘦得跟鸡爪似的手指头继续捻算什么,片刻后,却还是摇头:“本是龙潜浅滩,天降暴雨,水一涨,那便是潜龙在渊了。我先前算出来的卦象乃两凶,如今只余一凶……”

一个汉子汉子哼笑一声:“龙潜浅滩?咱们这寨子里还能藏了条龙不成?尽说些屁话!”

他拍桌而起:“要我说,就该在今夜动手,这电闪雷鸣的,哪家的狗叫都听不清楚,东寨那边就是放信号弹也叫不来几个人,这分明是利我们的天时!”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二当家的,咱们西寨憋屈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您还犹豫什么?”

“可不是,二当家的您好歹是长辈,那林氏兄妹却成天骑在您头上作威作福,弟兄们早看不下去了!”

凡事都讲究个一鼓作气,二当家心知自己今夜召集弟兄们来商议此事,若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下次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还不好说,只怕士气也没此刻足了,他当即重重一拍桌道:“今夜就拿下东寨,斩了林家那对兄妹!”

屋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大响,似花盆碎裂的声音。

二当家鹰目瞬间扫了过去:“谁!”

坐在门边的两个汉子已经出门擒了那偷听的小贼进来,却是二当家独女何云菁。

何云菁白着张脸道:“爹,您要杀林大哥?”

二当家脸色阴沉:“谁准你到这边来的?来人,把小姐身边的几个仆妇给我通通杖毙!”

“不干她们的事,是我自己过来找您不小心听到的!”何云菁眼眶红得厉害:“林大哥为了救我才伤成那般,爹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你当他真是为了救你?他不过是用你逼我派人一起对付水匪!”二当家不愿和她说太多,直接冲赶来的下人吼道:“把小姐送回去严加看管,她今夜要是踏出房门一步,你们的脑袋就别想再安在脖子上!”

几个仆妇吓得连声应是。

何云菁被强拉出去时还在哭喊:“爹,你不能做这恩将仇报的事——”

二当家没理会,眼底一片阴翳:“都下去收拾家伙,今晚亥时去东寨杀林尧。”

屋内的西寨汉子们纷纷起身离去。

只有那龅牙男人走出房门后,还不死心地捏着指头想算出什么来:“今早观他印堂分明是两凶促这一劫,那被暴雨挡去的一凶究竟是什么?”

天边突然一道惊雷炸响,龅牙男人只觉那道闪电几乎快扯到自己跟前来。

他被吓出一身冷汗,推演的过程一旦被打断,算出来的便不作数了。

既是天命不可窥,那便不窥罢。

盘龙沟。

暴雨如注,水匪头子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骂道:“他娘的贼老天,这雨下的,哪能行船?”

暴雨天气山洪汇聚,江水猛涨,两堰山周围的河道又窄,万一上游一个汛头奔涌下来,只怕整艘船都得被拍翻。

吴啸心急问:“还有多久能停?”

水匪头子从盘子里抓了把瓜子,磕开后吐开瓜子皮,狐疑扫了吴啸一眼:“吴兄弟急着回两堰山啊?”

吴啸忙道:“大当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急着想立一功么?”

水匪头子拍拍他的肩膀:“这雨不知下到明天能不能停,今夜是没法突袭两堰山了,吴兄弟下去早些歇着吧。”

“那小弟就先回去了。”吴啸抱了抱拳,姿态放得很低。

等他出去了,水匪头子才勾了勾手指,示意站在边上的亲信过来:“送个花娘过去套话,那小子肯定有事瞒着。”

亲信点了头,很快就出去办事。

何云菁被关到房里后,可谓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守在门外的仆妇任她把嗓子都喊哑了,都不肯过来。

何云菁心急如焚,看到房间里被自己砸了一地的器物,狠了狠心,捡起一片碎瓷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她痛得眼泪直掉,把血全抹在自己额头,再冲着门外叫了一声:“不应声是吧,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看我爹回来你们怎么交代!”

言罢就提起凳子狠狠砸在了墙上,发出很沉闷的一声大响,何云菁走过去躺到地上,故意把额头对着门口。

守在门外的仆妇以为她又在闹,但还是不放心过来看了一眼,怎料果然瞧见何云菁满头是血地躺在地上。

两个仆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去请大夫的去请大夫,开门的开门。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开门的仆妇老泪纵横去看何云菁,生怕她断了气。

怎料一脸血的何云菁却突然睁开了眼,仆妇被她吓得跌了个屁墩儿,何云菁趁机用落在旁边的凳子打晕了仆妇,爬起来就往外跑。

她得赶紧去东寨报信!

雨下得极大,打在伞面发出“扑扑”的声响,何云菁脚下绣着精致花样的绣鞋已经湿透,丁香色的裙摆也被雨水沾湿了大片,但她不敢停下。

前方又快长了青苔的石板上,她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了下去,胳膊处的伤口又出了血,痛得她眼泪簌簌直掉。

她虽在山寨里长大,却自幼被二当家保护得极好,磕伤碰伤都少,更何况这样被割出来的口子。

但她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捡起伞继续在大雨里跌跌撞撞往前走。

泪水和雨水糊了满脸。

好在前方拐角处就是林尧兄妹住的院落,她抬手就扣门,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有人吗,快开门!”

大概是雨势太大,她连拍了好几下才有人过来开门。

自林尧受伤起,他这院子里就住进了好几个保护他安全的东寨汉子,此刻前来开门的便是其中一个汉子。

那汉子扫了一眼几乎浑身湿透、身上还带着血的何云菁,惊道:“何小姐,这是怎么了?”

何云菁哽咽着道:“快带林大哥走,我爹他们要过来杀林大哥!”

其中一间屋子里亮起了灯,拉开门走出来的是林昭,她看到何云菁这副模样也有些吃惊:“你受伤了?”

何云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道:“我不打紧,阿昭你快带林大哥走啊!”

林昭却没露出什么慌乱的神色,只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进来,我给你找身衣裳换,把伤口也上点药。”

何云菁衣服鞋子全都往下滴着水,她却顾不上这些,哭道:“阿昭你不信我?真的是我亲耳听到的。”

她撩起袖子给林昭看:“这胳膊上的伤都是我假装自杀骗仆妇开门划出来的……”

林昭眼神更复杂了些,抿了抿唇,却只道:“你进来换身衣服,在这边和我们一起等你爹过来。”

何云菁这才觉出她这话有些不对。

滂沱大雨里,响起了细微的敲门声。

楚承稷在黑暗中睁开眼,腰间抵着一只脚丫子,定睛一看,秦筝不出意外地又没睡在枕头上,这次她头朝床里边睡着,一只脚蹬在他腰侧,另一只脚不知放在哪里。

睡前明明是各盖一条被子,但她自己的被子全被她踹到了床尾去,不知怎地把他盖的被子扯了大半过去,却也没全盖在她自己身上,她只搭了个被角。

楚承稷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把被自己盖得暖烘烘的被子搭到了她身上,拿起放在床头的外袍几乎没弄出什么声响地出了房门,到了外边才穿上外袍,撑伞去开院门。

前来的人是一个东寨汉子,神色间难掩激动:“军师,果真如您所料!西寨的人今夜来突袭了!”

楚承稷问:“人现在何处?”

“从杏子林穿过来的,王哥说等他们往口袋里钻深点再封口。”

楚承稷点头道:“留五人看守这院子,再点十几个人随我去东寨门。”

汉子听他说留五人看守这院落不由得一愣,随即想到他是不放心他夫人的安全,又连忙点头应是,冒着大雨转头就回去叫人。

二当家一行人穿过杏子林抵达东寨后,一路直奔林尧的宅子去。

前方突然响起一阵狂乱的犬吠,二当家惊觉不对,抬手示意身后的弟兄们停下。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疾驰本来,还伴随着愈来愈近的犬吠。

一道闪电劈下,众人发现前方奔来的是七八条猎犬时,脸色不禁一变。

二当家大喝一声:“中计了!快撤!”

一行人忙往杏子林跑,跑在最后边的人被猎犬咬住,当即惨叫出声“这该死的畜生!”

拿起刀还来不及砍下,前方杏子林里突然飞出几支利箭。

毫无防备的西寨人瞬间倒下好几个,二当家跑在前边,未料到杏子林有埋伏,肩头也中了一箭。

林子里躲了不知多少人,他们在明,人家在暗。

二当家不敢赌,当即掉头:“从打谷场走!”

剩下的人全然已是惊弓之鸟,二当家说往哪里撤,他们就跟一群蝗虫似的往哪里冲。

二当家心知从打谷场过去也能到林尧家,只要拿住了林尧,就能破局!

但等他们抵达打谷场后,守在那边的却是拿着一对百来十斤大铁锤的王彪。

“老子可算把你们给等来了!”王彪壮士得跟座铁塔似的,以往西寨那边也只有吴啸能跟他较量,现在吴啸跑了,二当家有伤也不敢同他硬碰。

见王彪那边有十几个人,他当即指了七八个西寨人:“你们在此拖住王彪,其余人跟我走!”

林尧是杀不成了,唯有先回西寨才能保命。

但现在回西寨的路都被封死了,现在只剩东寨大门。

二当家咬了咬牙:“从东寨大门突围!”

他捂着中箭的左臂被亲信扶着在大雨里艰难回逃,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被雨水稀释后的淡红色血迹。

终于到了东寨大门处,在夜幕里瞧着似乎只有一箭距离了,可当大门处燃起数把火把时,本就灰头土脸的一群人脸上全都浮现出了绝望。

一排弓箭手站在最前方,搭在弓弦上的箭镞泛着寒光。

“咻!”

一支箭破空而来,二当家连忙侧身躲避,脸上却还是被箭镞划出一道血痕,那支箭射中了他身后一名小喽啰。

小喽啰捂着中箭的肋下,伤口处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鲜血,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惨叫连连。

其余西寨人再看那边举着弓箭的一排人,拿刀的手都在抖。

楚承稷把刚用过的弓交给身后的东寨汉子,一袭黑袍在冷风中扬起,火光下他眸色凉薄得似这场冷得侵骨的夜雨,“既然来了,二当家又何必急着回去?”

二当家苍老却锐利的一双眼死死盯着他。

楚承稷负手而立,身姿笔挺如松,一个东寨汉子站在他身后撑着柄大黄油纸伞为他遮雨,伞骨处飞泻而下的雨线晶莹剔透。

他左右两侧还站了十余个拿刀持弓的的汉子,显然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撤!”

二当家再次下达了命令,先前中箭的肩头沾了雨水火燎似的痛。

他吼完这句带着西寨众人刚转过身,就见王彪带着十余个东寨汉子将他们的后路也给堵住了。

王彪铁锤上还残留着血迹,他朝地上唾了一口,骂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二当家浑身湿透,整个人似一株长在悬崖边上气数已尽的老松,他道:“成王败寇,今日我何某人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跟我一同来的弟兄们,留他们一条活路。”

王彪冷笑:“这会儿倒是说得大义凛然,你们谋害俺大哥那会儿,可曾想过今日?”

二当家捂着肩头的箭伤,干枣一样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几分恨色:“大当家行事优柔寡断,在战乱之年收容一大堆闲人上山,妇人之仁!咱们这是山贼窝,可不是济善堂!我争祁云寨这第一把交椅,是为了给寨子里的弟兄们谋条出路!”

王彪狠狠呸了一声:“道上的规矩就是被你们这帮杂碎给坏的!祁云寨从立寨以来就一直是劫富济贫,你们这帮渣滓老弱妇孺能杀就杀,简直他娘的猪狗不如!要不是寨主养的那帮闲人种田种地,就凭你西寨劫回来的那两个子儿,你们喝西北风去吧!”

一群西寨人被骂得灰头土脸。

楚承稷目光挨个扫过他们,将每个人的负伤情况瞧了个大概后,寒凉开口:“箭镞无眼,诸位还是放下手中兵刃好些。”

西寨的人纷纷看向二当家。

二当家转头盯着楚承稷,先前那一箭的威慑力还在。

两人视线相接,枉他自诩在道上横行几十载,杀人无数,一身煞气却愣是被那个看似霁月清风的贵公子压得死死的,整片夜色仿佛都是从楚承稷身上化开的,浓郁深沉得叫人喘不过气。

想起白日里自己的军师说的那句“龙潜浅滩”,二当家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对着楚承稷道:“林尧那小子能得你相助,是他的造化,何某没撞上这个运,是何某自己没这个命!”

言罢狠狠弃了刀,身形似在一瞬间颓唐了下去。

西寨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扔掉了武器,楚承稷两侧的弓箭手这才收起了箭。

王彪只觉压在心底多时的那口郁气总算是消散了,他朝着身后一挥手:“给我绑了!”

他身后的十余个东寨汉子都拿着绳索上前,西寨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几乎没怎么反抗。

一帮人很快被绑成了粽子。

王彪让信得过的下属先押着二当家他们回去,自己上前几步对着楚承稷抱拳:

“军师,这回俺对你是真服了!西寨那帮孙子发现咱们早有防备后,当真是从你事先让弟兄们埋伏的那几条道撤的,最后被逼的走投无路,才转头朝大门处奔来,真是那什么……瓮中捉王八!”

楚承稷神色很淡:“王头领过誉,不过是兵不厌诈罢了。”

王彪薅了薅头发,很是不解:“这跟饼子不经炸有啥关系?”

身后有人拉他衣角小声道:“王哥,是官兵的那个兵,不是饼,我听说茶楼的说书先生说过。”

王彪自知丢了人,瞪那汉子一眼:“我能不知道那是兵吗?我这不跟军师开玩笑呢?”

他一张黑峻峻的脸上有点挂不住,瞧见楚承稷身旁拿弓箭的那几个汉子,忙转移话题:“你们几个小子何时会使弓箭了?”

东寨会射箭的就那么几个人,都是从前当猎户的。

弓箭可不比刀剑拿手上随便比划就行,射箭得讲究一个准头。

被问话的几个汉子嘿嘿一笑:“我们哪里会,是军师让咱们把箭搭在弦上做个假把式唬人。”

王彪想到二当家一行人那般利落地放下了兵器,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被他们这一排拿弓箭的给慑住的。

再看楚承稷时,眼底敬佩之意更甚,“高!军师这招实在是高啊!”

楚承稷只道:“王头领当禀了寨主重赏射中二当家的那位弟兄,若非二当家中箭,我这边也唬不住他。”

王彪乐道:“自然自然,那一箭是武三叔射的,我回头就去寨主那边给军师和武三叔请功!”

他看了一眼天色,“又快到下半夜了,军师快回去歇息,明早寨主召集东西两寨的人在祠堂给二当家定罪时,我再命人去请军师。”

楚承稷点了头,看着滂沱夜雨,嘱咐了声:“后山那边得警惕些。”

王彪拍着胸脯道:“军师放心,好几个弟兄在那边守着呢,一有情况就会有人回来报信的!”

楚承稷回到小院时子时刚过,雨声将他开关院门的声音都掩了去。

他没直接进屋,收了伞,把一路提着照明的灯笼取下来挂到了屋檐下,借着这点昏黄的光亮看着雨幕出神。

东西寨已收拢,两堰山地势虽易守难攻,运送物资却困难,要带一支兵出来,得把地盘扩大些了。

卢婶子上了年岁,觉少眠浅,夜里醒来发现外边亮着灯,出门一看就见楚承稷负手站在檐下,身姿茕茕。

她叹了口气:“小两口吵架了?”

楚承稷摇头,“没有。”

卢婶子道:“婶子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你们对不对劲儿啊,婶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下午你在房里歇着,你家娘子也是坐在外边看雨。现在她歇屋里了,你就跑外边来?”

楚承稷心知她误会了,他出门时卢婶子已经歇下了,并不知他这是才回来,但他不善解释,只说:“不是。”

卢婶子缺只当他嘴硬:“哪家夫妻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个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们要这样赌气?这辈子能成夫妻啊,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缘分,几十年光景,得珍惜着过才是。咱们寨子里那些个大老粗都会疼自家婆娘,你家娘子这样貌这脾性,打着灯笼都难找着,你还不把人哄着些?”

楚承稷知她是一番好意,只道:“谢婶子。”

卢婶子叹了口气:“谢婶子有什么用?你好生哄哄你娘子才是,你瞧她那般好模样,哪天有空下山,给她卖个簪子耳坠,哄她开心才好。”

太子沉默着点了下头。

卢婶子这才道:“回屋去吧,大晚上的,别在外边吹冷风了。”

楚承稷的确也没了在外边思索接下来布局的心思,推门进屋,一眼就看见其中一床被子落在了地上,显然这是被某人睡着后踹下去的。

屋内漏雨,地上有水,掉地上的那床被子沾湿后今夜是不能用了,他捡到木箱上放着了,才把占据了大半张床的某人身体摆正,脱下外袍只搭了个被角躺下。

先前在房里不觉着,这会儿盖上这床被她盖过的被子,才发现上面似乎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

想起那日林昭说她“香香软软”,楚承稷不由得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极好的目力让他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秦筝脸上的细节,她精致得仿佛就是个美玉雕出来的人儿。

肤色胜雪,铺散在枕头上的乌发如云。

这样一头漂亮的长发,最相配的是玉簪。

他视线下移,落到了秦筝脸上。

他想了一下午,才算想明白了她为何在他说出那番话后,那般戒备。

她很聪明,但这次她是真会错意了,他说那些话并非是在试探她。

告诉她陆家的事,只是下意识觉得该让她知道,跟着他的日子并不是毫无盼头。

黑暗中楚承稷抿紧了唇角,看了她玉白的面颊片刻,侧过身打算朝外睡时,怎料某人突然一记梦拳,好死不死地打在了他眼角。

楚承稷:“……”

他面无表情捉住那只打人的手,按回被子里。

明天还是给她找个大夫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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