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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圆满了

晚会是在伯纳湖边办的。

湖光水色里,点起一盏一盏的“星星”,那星星由一种透明的介质包裹,摸上去像是q弹的果冻,内里是蓝色的水沁。

一块块的白底金边提毯铺开,附近摆着一张张纯白色雕花长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甜点,五颜六色的气泡酒,和时令水果。

无数蓬蓬裙、燕尾服穿梭其间。

柳余挽着盖亚进来时,几乎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欧洲宫廷剧里,亮晶晶的器皿,谈笑风生的沙龙男女——

她也被发到了一颗星星。

侍者扮相的司长朝她眨眨眼睛:

“愿你似星辰。”

“谢谢。”

柳余微笑致谢。

迎新晚会历来都是光明学院的传统,晚会上,司长们将为他们服务,也有薪火传递的意思。

他们用神术与古老的科技结合,创造出一个美轮美奂的神奇世界,柳余承认,美极了。

星光、月夜、湖水、萤火虫,以及空中光明权杖的巨大倒影。

“弗格斯小姐!莱斯利先生!这儿!”

卡洛王子在远处朝他们招手。

娜塔西坐在卡洛王子身边,一抬头也看到了他们。

贝莉娅姐姐穿着紫罗兰蓬蓬裙,和莱斯利先生亲昵地站在一块,看起来登对极了。

她耀眼的金发与莱斯利先生的银发时不时被风吹起,交错又分开……

娜塔西努力让自己保持笑容。

“弗格斯小姐和莱斯利先生真是天生一对!”

“闭嘴!莱斯利先生才不会看上弗格斯小姐!只要他去城邦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弗格斯家族靠着吸一个商人的血才撑到现在……”

“玛丽!”

卡洛王子制止她,“够了!这里是光明学院。”

玛丽气咻咻地转开头。

“没、没关系。”

娜塔西鼓起勇气道,“我、我想,贝莉娅姐姐不会在意的。”

“不会在意什么?”

柳余过来,只听了个话尾。

“啊……是……”娜塔西张张嘴,“是玛丽公主说……”

卡洛王子适时接过话:

“弗格斯小姐,您休息得好吗?”

柳余提起裙摆:

“托福,还算不错。”

“噢莱斯利先生,您一出现,在场的姑娘们就都只看您去了。”

卡洛王子笑着抱怨。

“很抱歉,夺去您的光辉。”

莱斯利先生微微欠身。

两人相“视”而笑。

“盖亚,坐这儿!”

她拉着盖亚在提毯上坐了下来。

美少年与美少女的组合,在一片浮游般的星光里,美得像一场梦。

所有人都没开口。

最后还是司长打破了寂静,他托着托盘过来:

“先生们小姐们,要来杯气泡酒么?”

“气泡酒?”

“嗯哼。”

司长热情地笑,“庆祝各位加入光明学院!来一杯,怎么样?”

近处,神眷者们分散在一块块的白色提花毯上,他们自在地弹琴,自在地唱歌,还有人翩翩起舞。

远处有司长们在喊:

“愿你们似星辰,永不坠落!”

“愿你们似星辰,永恒闪耀!”

“……”

沸腾的气氛感染了这帮孩子们,他们纷纷伸手:

“来一杯!”

“我也要一杯!”

“蓝色的!”

“我要红色的!”

不一会儿,就人手一杯。

“先干一杯?”

卡洛王子提议。

“我只抿一口,行不行?

手受伤,刚涂了药。”

柳余摘下手套,给其他人看她的手。

那幼嫩白皙的手心上,全是细小的擦伤,密密麻麻。

最触目惊心的,却是几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摁压过,连皮肉都往外翻卷着。

有人倒抽了口气,娜塔西也惊呼了一声:

“贝莉娅姐姐,原来你伤得这么严重……应该回去休息才对。”

“贝莉娅。”

盖亚关切地转过头。

“恩,没事啦,就一点点小伤。”

柳余看着盖亚,失血过度的脸看起来过分苍白,“不过,如果盖亚愿意代我喝的话,我会很高兴。

盖亚,行吗?”

换了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少年看起来清瘦而优雅,他侧过脸,笑了:

“好啊。”

柳余被他的笑容闪了闪,不知道为什么,鼻腔竟然有一丝丝酸楚。

她掩饰般笑了:

“盖亚,你真好。”

周围爆出一片哀嚎:

“弗格斯小姐,莱斯利先生,别笑,都别笑!我们都知道,你们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

“莱斯利先生,马场上,我可是发过誓,要将您灌醉的……别见怪。”

卡洛王子欢快地与他碰杯,“敬光明神!”

“敬光明神。”

柳余退开一些,看他们喝酒。

盖亚喝酒的姿势很漂亮,即使坐在提毯上,他的肩背都是挺直的,像一棵挺拔的白杨。

兴许是喝得热了,黑色的外套和马甲被他脱下,丢在一旁。

袖口挽上去一些,露出线条漂亮的手肘和胳膊,白色绸衫上,原来一丝不苟扣到顶端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点锁骨和喉结。

这真是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少年。

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赏心悦目。

柳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估算着对方的醉酒值——万一喝过量了,就没法办事了。

“弗格斯小姐,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玛丽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

“玛丽公主,您下午刚给了我一鞭子。”

“那又怎样?

你冒犯了伟大的卡洛王室,我只给你一鞭子,已经很仁慈了。”

柳余直勾勾地看着她,直到看得玛丽一阵不自在,才笑了:

“好啊,如果玛丽公主坚持的话。”

最完美的替罪羊,不是吗?

她原来,还不想做得那么绝。

“那、那当然!”

“再等一会,我就带您过去,介绍给盖亚,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盖亚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孩。”

“你有那么好心?”

玛丽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柳余耸了耸肩:

“光明神在上,谁敢欺骗伟大的卡洛皇室?

我可不想再来一鞭子。”

一提卡洛王室,玛丽立刻就信了。

神眷者虽然高于贵族,却还是高不过皇室的,连黄金骑士都能被皇室雇佣——

当然,就神殿本身,却是高于皇室的。

“行,那我该怎么办?”

柳余凑到她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玛丽一愣:

“一定要这样?”

“您也可以不听我的,但你知道的,爱慕盖亚的人太多了,他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总是很警惕,您朝我敬酒,我再转给盖亚,不是更自然些?”

柳余慢吞吞地道:“而且……玛丽公主您在马场上那一鞭子,可是有不少人看见。

您提前道歉,还能挽回些印象。”

“好,好吧。”

玛丽公主妥协了。

她装作没谈拢,气咻咻地端着杯子又坐回了卡洛王子身边。

柳余看着盖亚又喝了五六杯,才摸了摸耳朵,又捋了捋头发。

玛丽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一手拿着一杯气泡酒,在众目睽睽之下过来,递给她一杯酒:

“弗格斯小姐,我为下午对您的失礼道歉。”

柳余没接,她懒洋洋地坐在提毯上:

“噢?

玛丽公主是为您那不听话的鞭子道歉吗?”

“是。”

玛丽一只手伸着,脸都憋红了,“我道歉。”

柳余看了她一会:

“我接受。”

她将酒杯接了过来,“不过,您原谅,我还不能喝酒,盖亚,能替我跟玛丽喝一杯吗?”

“我的荣幸。”

盖亚支着下颔,朝她笑得有点傻气。

看样子是喝了不少,只是神智还在。

盖亚伸手来接,柳余却突然收手了,蓝色的酒液一下子泼了些到她紫色的裙子上。

“噢,光明神在上!”

柳余装作被吓了一跳,在一片忙乱中,借着拍打的动作将混了一滴吸血鬼血的春—药下到了酒杯里。

“弗格斯小姐,您做什么?”

“玛丽公主,这酒……您没下药吧?”

柳余心有余悸地道,“我怕您看不惯我,又要找我麻烦,万一害了盖亚就不好了。”

“光明神在上,我、我怎么会害盖亚?

!”

玛丽瞪大眼,“你胡说!”

“噢,看来是没有。”

柳余将杯子递给盖亚,笑眯眯地,“拜托啦,亲爱的莱斯利先生。”

少年双手捂着脸,朝她笑,继续道:

“我的荣幸。”

好像除了这句话,就不会说别的了一样。

他拿过酒杯,闻了闻,正要说话,却在柳余的催促下,仰脖一饮而尽了。

“恩,奇、奇怪……”

“好了,我们讲和。”

柳余朝玛丽微笑,又对着盖亚道,“盖亚,这位是玛丽·卡洛,我的舍友,出自伟大的卡洛王室。”

“玛丽·卡洛,这位是盖亚·莱斯利,我的……莱斯利先生。”

她笑眯眯地宣誓主权。

玛丽瞪她一眼,朝盖亚露出友好的微笑:“莱斯利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莱斯利先生蹲在地上,仰着头,银发扒得乱糟糟,他笑:“很、很高兴认识你。”

玛丽脸一下子红了。

这个蛮横的、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的、习惯于用皇权压人的少女在这一刻,竟然显得意外的纯情:

“莱斯利先生,我、我们去跳舞,好吗?”

“跳舞?”

盖亚看向附近翩翩起舞的人群。

他们相拥着,分开又交错,小碎步不断旋转,他摇头:

“不行,我不喜欢跟人太接近。”

玛丽忍不住看向一旁安静的弗格斯小姐,觉得她脸上属于胜者的笑容看起来可恶极了。

“那……”

“不过,我可以唱歌。”

盖亚孩子气地笑笑,转而对着柳余道,“好朋友,你没听过我唱歌,对不对?

我唱给你听。”

他开口唱:

“以光明之名,

神的子民,

神的子民,

这里种满鲜花,

这里洒满美酒,

你们载歌载舞。

生命譬如朝露,

死亡迫切来临,

可你们毫不畏惧。

正义,自由,你们向往光明。

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古老而高贵的民族……”

少年的歌声飘荡到很远。

优美的、比世上任何一种乐器都更动人更美妙的声音,传入人的耳朵,世界像是被摁下了停止键,人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如果说,这世界真有海妖塞壬,那也绝不会超过此时的盖亚。

柳余看着周围如痴如醉的人群,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一场大型的催眠术。

幸运的是,她是清醒得最快的那一个。

少年还在唱:

“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她悄悄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盖亚,我们走。”

少年精致的眉眼在无数星光里越发得抢眼,他懵懂地睁大眼睛:

“恩?”

“裙子脏了。”

她低低地道。

盖亚点头,两人在安静的人群里,悄悄地溜走了。

提着裙子走出伯纳湖边的那一刻,柳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人人呆若木鸡,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美妙的歌声里——

这是神的……言术吗?

当他吟唱时,世界也必须安静下来聆听……吗?

“盖亚,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一点霸道?”

柳余忍不住问。

“霸道?

不,我不觉得。”

“……哦,”柳余拉着他,在经过一片小树林时,脚步一转,“盖亚,我不想那么早回去,我们去附近走走,怎么样?”

“……神的子民,这里种满鲜花……”盖亚嘴里还哼歌,点头,“好啊。”

他用空的那只手扯了扯领子。

柳余知道,药效发作了。

她考察过,小树林里有一座石亭,平时就荒无人烟,现在所有人都在伯纳湖边,更没什么人会去。

散步散到那,果然没人。

整座树林,就是一座空城,除了此起彼伏的虫鸣,什么都没有。

“盖亚,你怎么了?

脸好红。”

柳余引着盖亚去了石亭,让他坐下。

少年浑浑噩噩地坐着,白皮下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整个人都冒着热气:

“贝、贝莉娅,我也不知道。”

柳余手触到他额头,又往下,碰了碰他脸颊:

“啊,你好烫。”

少年坐在栏杆上,鼓了鼓腮帮子,仰着头:

“贝莉娅,我是不是像人类一样,发烧了?”

“为什么用人类这个词?

你不是人类吗?”

柳余回避了这个问题,挨着他在凉亭坐着,两人腿挨着,身体也挨着,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惊人热度。

“我、我也不知道。”

盖亚一阵傻笑。

柳余发现,当他笑容大一些时,右边脸颊就会出现一个笑涡,看起来稚气又可爱,和他平时很不同。

她撑着栏杆,半直起身,在他右边脸颊亲了下:

“盖亚,我喜欢你。”

少年捂着脸,眨了眨眼睛。

他的睫毛又长又翘,皮肤在月光下洗练过的玉质。

她又拽过他,半侧着身子,吻从脸颊落到他薄薄的樱花般的嘴唇上:

“我喜欢你。”

少年直愣愣地坐着:

“贝、贝莉娅,我、我的身体像是要炸了。”

柳余贴着他一阵低低的笑,她将他手拉起,放到自己脸上捂着:

“盖亚,你真可爱。”

“男人不能叫可爱。”

他卷着大舌头坚持,又摇头,“贝、贝莉娅,我、我,这、这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柳余声音柔柔的。

她之后没再亲他,只是老老实实地挨着他——前面还能说是因为情不自禁才这样,后面却不宜太过——

她知道,盖亚有多么敏锐。

跟电视剧里失忆就成了失智不一样,真正的属于他本身的特质即使被短暂淹没,也会慢慢的、如浮冰一样浮出水面。

“不、不知道。”

盖亚晃着头,站起踉踉跄跄往外走,却被柳余拉住,“你去哪儿?”

推推搡搡间、两人摔到了地上。

少年僵硬得手脚都无处安放,想推开,伸到一半却又收回手。

“我知道了。”

他捂住脸,“我像人类一样……我、我……”

什么叫像人类一样……

柳余眨了眨眼睛。

“贝莉娅,对、对不起……”

“我没想到,我喝多了酒,会、会这样……”盖亚羞愧得整张脸都通红,“贝、贝莉娅,我真没想到……你快起来,我对着你这样……实、实在太失礼了……”

柳余也没想到,喝醉了酒、或者说,当理智离开盖亚时,他是这样的模样,一个小话痨,还是自我挣扎的小话痨。

可爱极了。

她看着那张被细碎的月影照得漂亮极了的脸,“羞涩”地道:

“盖亚,你知道的,我不介意你对我失礼。

我很乐意……”

说着,她往上爬了爬,捧起他脸,笨拙地亲了几下,在对方的手足无措里,深深地吻他。

“轰——”一声。

盖亚的眼前,像是腾起了绚丽的烟火。

蔷薇花香气再一次笼罩住他,比从前的每一次,都更浓烈更香馥。

“贝莉娅……”

他突然抓住她,拉开她的胳膊:

“不,不能这样。”

柳余睁开眼睛,盖亚退开,那具被神捏过的身体,骨肉亭匀、肌肉线条漂亮得像最上等的画,如米开朗琪罗式的俊美。

“贝莉娅,这不对。”

“为什么不对?”

她微微支起身子。

女孩窈窕的身姿在月色下分明,白色琉璃珠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紫罗兰翻卷,修长笔直的腿如同造物主的神话,只是这神话被月色掩埋,无人得窥。

“哪里不对?

盖亚,我爱你,我是愿意的。”

“不,不对,这不对!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少女站起身来,月色穿过重重树影洒下来,又被石亭挡住一半,她站在半明半灭的边际,像伊甸园里诱人的毒苹果。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贵妇拥有骑士,国王,拥有情人。

连少女,都可以随时和心爱的人在野地里翻滚。”

“你不想吗?”

她向他走去。

“想。”

少年看起来异常痛苦,他脸颊红透了,冷淡的银白色长发也像浸满了卡多瑙河的水,汗从额头一路往下渗,“可是,世人如此,不代表我也要如此。”

“贝莉娅,你不懂……我不爱你,所以我不能。”

他说不能时,是坚决的。

柳余是不懂。

现代世界大都讲求效率,饮食男女上一秒看对眼,下一秒就可以去刷房卡,这个世界,也大都轻浮浪荡。

没有人懂得忠贞的含义。

娜塔西前一秒可以和吸血鬼亲密翻滚,后一秒又能与卡洛王子产生暧昧,在看到盖亚时,又能立时转移情致;连玛丽公主都有三个情夫。

他们对爱对欲,更随心所欲,且没人会觉得不对。

他们觉得天经地义。

可为什么盖亚,会有这种对爱对欲这等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有种近乎古老的、不可摧毁的坚守呢?

柳余终于明白,为什么神宫中那么多圣子圣女,包括娜塔西,可光明神却谁也没有碰过了。

她捂住脸,哭泣起来。

“可我需要你,盖亚……你又怎么知道,你将来不会爱我?

你爱过吗?”

她试图以狡辩来混乱眼前这个被欲望折磨的少年:

“你没爱过,怎么知道,现在这样不是因为爱?

你对别人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吗?

你想紧紧地拥抱我,想拥有我,想对我做尽一切亲密的事,不是吗?”

她靠在他身上,如一株柔弱的藤。

藤蔓紧紧缠绕着可怜的少年,两人亲密无间。

“对、对别人没有,虽然我想不起来,但确实没有。”

少年茫然地、却又肯定地道。

“所以啊,”柳余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你爱我,毋庸置疑。”

在这一刻,她是伊甸园里巧言令色的毒蛇,对着亚当喷吐毒液,这毒液里,包裹着迷幻、包裹着欲—望,也包裹着无处不在的芬芳。

年少的、失忆的、被药物软化了神智的亚当应当理所当然被疑惑才是。

可他“看”着她:

“不,抱歉。”

“贝莉娅,不可以。”

他依然拒绝了她。

“为什么?”

柳余真的不明白,他这种近乎顽固的坚守。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心如铁石,即使到这个地步,依然不肯向自己投降。

她所见过的男人,大都急色好义,极少推开送到嘴边的食物——她甚至可以肯定,倘若她对路易斯投怀送抱,他恐怕也不会拒绝她。

可偏偏就是他,盖亚不肯。

“不为什么,贝莉娅,我不爱你。”

不,不,不要慌,你还有机会的。

柳余安慰自己,可恐惧与无力已经如蛛网一样攀附了上来。

黯淡光影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永远被碾压在底层,不得动弹的场景。

这让她痛苦。

“为什么?”

她问自己,也问命运。

她明明已经做到了九十九,可为什么最后一分却无论如何不肯给她。

命运吗?

不,她不信命。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对,她还有三滴吸血鬼的血。

半杯换一滴,以防万一,她换了两杯。

盖亚,却像是恢复了理智。

他退开,俯身捞起地上的衣裳,替她重新穿上。

他的手很巧,似乎完全没有为眼前的美景动摇,只在衬裙的系带上为难了会。

他替她将衣领捋好,温柔地过分。

然后给自己穿衣服,白衬衫,黑马甲,长裤,马靴,最后将长长的燕尾服披在了她身上:

“该回去了。”

他“冷静”地道。

可柳余通过少年灼热的还在颤抖的手知道,他完全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静。

“在这之前,让我死心。”

她哭泣似的,借着捂脸的机会,将藏在衣服暗处的拇指大小的瓶子打开,那里还有三滴混合了血液的药。

吞入嘴里。

“恩?”

盖亚不明白。

柳余却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双手攀在他脖子上,重新亲他。

她恶狠狠地,以至于直接咬破了他的唇瓣,血腥味混杂,她将含着血液的药推了进去。

“唔…”

药力、亲吻,或者某种不知名的东西,软化了少年的防备,他的抵抗渐渐弱了下来。

理智被摧枯拉朽式地烧毁,这次,完全不堪一击。

石亭外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绵绵雨打在地上,笋尖破土而出,迅速长大,与这春雨混杂在一处,藤蔓缠紧树身,窸窸窣窣,淅淅沥沥,如同一首探戈,热烈的、奔放的,足间与足间相处,又迅速分开,在血与泪、汗与歌之中,探戈不绝。

柳余也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盖亚揽着她,安静地靠着栏杆。

他“看”向森林之外的天空。

天已经蒙蒙亮。

“盖亚……”

“我喝的酒有问题,我很确定。”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是你,还是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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