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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槐花?
槐花饼、槐花汤、槐花包子、槐花窝窝头……正因自己没有怀孕而闷闷不乐的齐淑芳精神一振,想到一系列以槐花为主的美食,肩头扛着生产队借来的梯子,左右臂弯挎着两个大竹篮,找到贺建党屋后挂满槐花的老洋槐树。
据王春玲说,以前种树不是以杨树为主,除了常见果树如枣树、梨树、石榴树、银杏树等,家家户户种的都是洋槐树和榆钱树,大多数洋槐树树干都长得奇形怪状,弯弯曲曲,像他们贺家屋后这么直溜溜的三棵老洋槐树真不多见。
现在一家只允许栽一棵自留树,贺家留下了这三棵洋槐树,分别属于贺建党、贺建军和贺建国,只是都在贺建党家的屋后,因为这里曾经是贺家老宅。
槐花的香气早已引诱许多没上学的孩子在树下转悠,贺道星含着大拇指,仰头盯着树梢。
“三蛋,不准爬树,你再爬树磨烂衣服,我就不给你补了,让你天天穿着烂衣服丢人!”
随着张翠花一声呵斥,贺道星身子就抖了一抖。
“娘,俺听到啦,俺不爬树,你和俺三婶给俺够几枝洋槐花下来吧,俺想吃哩!”贺道星嬉皮笑脸,跑到齐淑芳跟前献殷勤,“三婶……”
齐淑芳把梯子放下靠着树,放下竹篮,“行啦,一会儿洋槐花管够!”
贺道星高兴地围着齐淑芳转圈圈。
王春玲和张翠花早就准备好绑着镰刀的长竹竿了,举着竹竿先用镰刀勾着比较靠下的洋槐枝,用力往下一拉,整枝掉下来。
贺道星欢呼一声冲过去,拉着一枝洋槐花就到旁边,随手撸一大把塞到嘴里。
“别光顾着自己吃。”张翠花指示小儿子给那些垂涎欲滴的孩子们拖几枝洋槐花往一边去,免得树枝掉下来砸到他们,几个孩子而已,吃不了多少。
七八个孩子一听这话,欢呼一声,七手八脚地拖走自己看中的几枝洋槐花。
“三蛋,你娘真好。”
“对喔,对喔,你三婶俺三大娘和俺大大娘也很好哇,都没说不让俺吃。”
“就是就是,沈家的娇宝贝可真是宝贝,他娘今天早上拿竹竿子够洋槐花,俺在旁边站了好久,她娘要给俺一把洋槐花吃,沈娇娇那假女孩子蹦跳着嚷嚷着不给俺,她娘就收回去了,气死俺了,等俺爹俺娘够了榆钱下来,俺也不给他吃。”
“沈娇娇可抠门啦,小东,你以后不要和他玩。”
“对,咱们都不和沈娇娇玩。”
听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排挤沈娇娇,齐淑芳忍不住失笑出声,靠下的树枝勾完了,她就上了梯子,用绑着竹竿的镰刀继续勾上面的树枝。
不大一会儿,地上层层叠叠堆了许多槐花树枝,一枝压一枝,爬到梯子的最上面举着长竹竿也已经勾不到树枝了,齐淑芳不想当着大家的面像猴子一样爬上树,就下来放下竹竿,妯娌三人席地而坐,一边撸枝上的槐花放进竹篮里,一边说闲话。
“淑芳,俺听说拿粮食就能换你打的野味?”
听到王春玲的问题,齐淑芳微微笑着点头,把自己跟马大娘和沈二蛋老婆说的兑huàn数目告su两个嫂子,“我缺粮食,不够吃,只能用野味换点粮食回来。可惜目前为止,只有马大娘和二蛋老婆找我换过。”
王春玲哈哈大笑:“别人家的日子过得比咱们还不如,谁有粮食换肉吃?一斤肉好几斤粮食呢!我只见过有人拿细粮去生产队换粗粮,没见过拿粮食去换肉,那得有多少节余的粮食才去换肉吃?吃那肉,能比别人多长一块肉不?”
“大嫂,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吃肉困难,一年就年底吃那么一顿,谁家不馋肉?实在用得到肉,几斤粗粮去换一斤野味,又划算又有面子。只是没人像沈二蛋家这么疼女儿,想大办一场,热闹热闹,舍得拿几十斤粮食换野味做酒席,当天坐席的人谁不竖着大拇指说沈二蛋阔气。”张翠花说了一句公道话,不管什么时候,有人穷极了,也有人囤积许多粮食。
“我也没见他们多疼要武。”齐淑芳咕哝一声,替沈要武感到不公平,她招赘赵铁柱的那天,作为亲爹亲娘的沈二蛋夫妇可没有一点表示,反而在沈玲玲结婚时嫌沈要武上的两块钱礼金太少,非说她是亲姐姐,至少得上十块钱礼金才能说得过去。
“要武啊!那是个好孩子,就是没摊上好爹娘。”张翠花叹了一口气。
“要武她爹娘咋这么偏心?就是不疼要武。”齐淑芳对此好奇很久了,疼沈娇娇几乎可以想到原因,现在依然是重男轻女,可沈玲玲比起沈要武强在哪里?相貌不如沈要武,品行也不如沈要武端正,更加不如沈要武能干,作为第一个孩子,沈要武不是应该受到疼爱的么?
“这件事啊,我知道。”王春玲进门比较早,知道的事情比较多,在齐淑芳好奇的目光下把沈家的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沈要武并不是老大,在她的上面曾经有个哥哥,叫沈浩浩,比沈要武大两岁,挺好一孩子,特别有当哥哥的样子,很疼沈要武,那时候家里穷,吃不好穿不好,沈浩浩有一口吃的都会记得分半口给当时还叫沈彬彬的沈要武,以及比沈要武小两岁的沈玲玲。
十年前的一场饥荒席卷大部分贫困地区,他们这里也受到了影响,沈浩浩把沈二蛋好不容易弄来的一点粮食偷偷分给苦恼着说饿的两个妹妹吃了。
于是,沈要武和沈玲玲活着,沈浩浩死了,死的时候四肢骨瘦如柴,肚皮肿胀如鼓。
“沈二蛋和他老婆就恨上了要武?可是沈玲玲也吃了呀,怎么那么疼沈玲玲?”齐淑芳觉得很奇怪,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张翠花撇撇嘴,“能为啥?偏心就是偏心呗!偏心还有需要什么理由?我记得沈二蛋两口子当时说啥来着?哦,说要武年纪大,应该礼让妹妹,她要是不吃那一口粮食,而是让浩浩和玲玲吃,浩浩不就能活下来了。隔一年生下沈娇娇,他们觉得这是浩浩投胎转世,家里粮食就先紧着沈娇娇吃,你看咱们生产队哪有几个人像沈娇娇那么胖?简直是个胖墩。要武就是觉得她哥哥是替她死的,这些年赚的粮食和工资都叫她爹娘领了去,她一直没说过啥。沈二蛋两口子变本加厉,要武给她二爷当孙女,肯定是不想再忍受她爹娘的压迫了。”
齐淑芳叹息,心里下定决定,一定要珍惜粮食,现在的生活比之饥荒年代真是来之不易!
见孩子们津津有味地吃着洋槐花,忍不住也撸一把塞进自己嘴里。
巴掌长的一串槐花上面有盛开的,有半开的,也有含苞待放的,迫不及待率先盛开的槐花洁白如雪,半开的白而泛青,花苞则以青萼居多,青萼包着花苞,连花带萼一起嚼,甜丝丝,口腔里全是槐花的香气。
很好吃,槐花饼更好吃。
洋槐花淘洗两遍,拣去无意中和洋槐花一起撸下来的叶子,过一遍开水,沥干水分,撒上盐,喜欢吃辣的再放一点辣椒面,搅拌均匀后,加上面粉和成面糊,铁锅烧热倒上油,面糊倒进去摊开,灶底一簇文火,锅里两面翻煎,出锅后两面金黄中透着青绿,香气扑鼻。
前几日得的那只野山羊,其中半片羊去城里换取几十斤粗细粮食,后来齐淑芳就不再打猎去换粮食了。到了夏天,没办法放在樟木箱子里的粮食容易生虫!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齐淑芳没打算经常如此,也没有去找野猪。
幸亏这件事只有霍家知道,齐淑芳一向是悄悄为之,而生产大队里的人包括大伯子和二伯子都不知道,所以也没引来什么麻烦。
另外半只野山羊处理后,或是煮熟或是烤制,和贺老头、金教授等人分食,羊油她都留下来了,足足炼出一罐多的羊油,所以她烙槐花饼时很舍得放油,用以前剩的猪油,羊油有股膻味,下面条或者炒白菜放羊油比较好吃,烙饼还是猪油香。
第一张槐花饼出锅,第二张下锅,齐淑芳把出锅的槐花饼切成一块一块的,拿着筷子夹起就吃,槐花饼两面微焦,外脆而内软,脆的是面,嫩的是花,十分可口。
太好吃啦!
齐淑芳吃了一块又一块,忍不住还想再吃,忽然听到吞口水的声音,一抬头对上贺道星垂涎欲滴的一双大眼睛,他啊,正趴在厨房门口,探进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双眼盯着案板上切成块的槐花饼,不住地吧唧嘴巴。
“三蛋儿,你娘没给你做槐花饼?”
齐淑芳故意先不招呼他,拿着筷子夹起一块槐花饼放进嘴里大嚼,引得贺道星口水都流下来了,跳进厨房,“三婶,你家的槐花饼真香,俺在俺家就闻到香味啦!三婶,给俺一块尝尝呗!俺娘可不舍得放油了,盐都舍不得放,一定没有三婶烙的好吃!”
齐淑芳很清楚王春玲和张翠花节俭的性子,拿了一双筷子给他,他耶了一声,跑到案板前,伸筷子就去夹槐花饼,齐淑芳则把烙好的第二块饼铲出锅,摊放在案板上。
贺道星吃得满嘴都是油,见齐淑芳倒油进锅,惊呼道:“三婶,你放这么多大油!”
“油多才好吃呀。要是没油没盐,你还会跑到我家里来吃么?”齐淑芳对他一笑,等油烧热了,倒一部分面糊进锅,烙第三张槐花饼。
“当然不会啦!”贺道星嘿嘿傻笑。
他吃饱后一抹嘴,满手都是油,齐淑芳指着门口道:“去洗手,你阿爷在地头割草,你替我给你阿爷送一点。”第三张、第四张槐花饼切好装碗,让贺道星去跑一趟。
“好嘞!”
贺道星小心翼翼地捧着大碗,找到打猪草的贺老头,离得老远就嚷嚷道:“阿爷,阿爷,阿爷,俺三婶让俺给你送洋槐花饼!俺三婶做的饼可好吃啦,放了可多油!”
贺老头疾行几步接在手里,“你三婶今天撸洋槐花了?”
“是啊,俺娘和俺大娘都够了好多,和俺三婶合伙够的!”贺道星见贺老头拿筷子吃槐花饼,闻到香味,摸摸圆鼓鼓的肚子,忍不住又吞了一下口水。
“你吃过了没有?”
肯定吃了,贺老头都看到小孙子嘴角没洗干净的油了,也只有小儿媳妇舍得放油,说着他夹一块槐花饼放在小孙子嘴里,后者毫不客气地咬在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实在是吃不下了就一脸幸福地跑开。
“哎呀,兆明哥,你可真有福气,儿子媳妇都孝顺。俺家那棵老榆钱树长满了榆钱,俺早上起来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俺儿子儿媳妇给撸得干干净净,结果俺都没见到一片榆钱。”和贺老头一块割草的贺兆平老人闻到槐花饼香气,羡慕地说他。
贺老头嘿嘿一笑,分了几块槐花饼给他。
槐花饼切得都不大,一寸见方,半厘米厚,贺兆平吃几块尝尝味就摇头不吃了,“都说养儿防老,俺看着俺的晚年够悬,俺还是自己靠自己吧。俺明天去收破烂,挣两个钱,你有啥要的东西没有?”
“你能收啥东西啊?”贺老头迅速把剩下的槐花饼消灭掉,碗筷就着河里流动的水清洗干净,放在手推车的草垛子上面,准备带回去还给小儿媳。
贺兆平笑道:“还是能收到好东西。以前地主多啊,现在败落了,手里多多少少存了点东西,风声这么紧,他们又不敢去卖,就便宜我这乡下收破烂的了。俺上次收了五块袁大头,九毛钱一块收的,拿到银行里兑了,一块银元赚了一毛,足足赚五毛!”
贺老头心中一动,“兆平,你再收到银元啥的,先别急着去银行兑,好木头打的旧家具也别急着送去废品站,你拿来先给我看看。”
“那行,老大哥你就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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