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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这嘚瑟样,就好像已经坐稳了西北军主帅。皇帝扯了扯唇角,虽不想灭士气,但其中厉害还是要与其说清楚,也算是给他紧紧皮。

“建国以来,西北军一直都是朝中有能武将轮着领。但自三十年前奉安老国公被先帝召回后,朝中武将接连出事,你说这当中是偶然居多,还是人为占主?”

他这一天都在想这事,奉安老国公初镇守鹰门山时,杨嵊还只是个武义将军。因着其出自齐国将军府嫡长房,奉安老国公将人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没几年,老国公被召回,杨嵊将将二十又六,就成了西北军副帅。

接着已逝勇毅侯钱江带子去了鹰门山镇守,现任勇毅侯的腿就是在北边伤了的。然后杨嵊成了主帅,奉安国公府因太后退避,镇国公出事等等。太多的巧合堆垒在一起,叫他怎么相信杨家无辜?

唐五跟了皇上八年了,这话一出,他就听出意了。双眉紧皱,被心中的那个想法给惊得眼仁都发胀,难道……难道杨家早有……等等,让他再好好理理,最近老头挺高兴,因为荣亲王失了大助力。

废妃苏氏,抬手挠耳鬓,他……他想起来了,四天前,曹魏带禁军抄工部尚书府和苏庆和在京里宅邸时,老头还感叹了几句。

说若不是苏庆和坐歪了屁股,认不清主子,姜堰苏氏也不会在一夕之间落到这个地步。他当时还多嘴问了一句,老头让他去翻太宗时期的律案。

他还真翻了。太宗宠妃吴氏也刺杀过皇后,当时看这案时,他就觉哪里不对,只一时间没想到那点。这则案下有所谓的大家解词与结语。

结语说正因太宗之举,齐国将军府感念圣恩,坚固了忠君为民之心,行事愈发低调。

这不对,除了感念圣恩忠君为民外,还可演变成另外一个极端。在经历了头悬铡刀之事后,齐国将军府生了不臣之心,想当“太宗”。

一理清,唐五都不禁打了个哆嗦,若真是自太宗时期杨家就有反意,那……那蓄积近百年,齐国将军府隐在暗处的势力怕是要远超呈于表面的。

皇帝见唐逸清神色变得凝重,才点到:“不要掉以轻心,会没命的。”

确实,唐五紧锁的双眉舒展不开了:“皇上,臣能借欢情阁阁主用几天吗?”欢情阁阁主己秋貌美,京城无人不知。可有几个晓得己秋是男儿身,他精通易容之术,也不知皇上从哪找来的能人?

反正阁里的女子,经他之手涂涂抹抹后,河边的野草都能变成小野花。

“可以。”

唐逸清一脚高一脚低地离开后,皇帝扭头吩咐天乙:“从天字号挑二十个十六、七岁的青丁,让他们两天后出发去北地。”

方脸太监拂尘一甩,单膝跪地领命:“臣这就回暗卫营。”在心里已经开始评估杨嵊的战力了,万一唐逸清暴露惊了蛇,千钧一发之时,二十个青丁就将执行龙令,斩杀西北军主帅。

“去吧,”皇帝清楚唐逸清的能耐,但也得以防万一,且他还想将龙卫渗透进军中。明日早朝后,留兵部尚书琮秧商议,今年西北军扩军。

“范德江。”

“奴才在。”

“去坤宁宫瞧瞧皇后有没有歇下,若没有就让她来乾正殿宿。”

范德江很想提醒皇上,这会已经亥时末了,但没那胆。急赶慢赶到了坤宁宫,如他所料,坤宁宫已落了锁,皇后娘娘早睡了。站在门外犹豫了近一盏茶的工夫,还是放弃敲宫门,垂头丧气地往回。

“皇后睡了?”皇帝有些不信,竟然没等他。

“皇上,这都快过子时了,”不歇息才不正常。

皇帝听出话外之意,冷冷瞥了一眼范德江,让他把大靖地域图收起来,转身去了后殿。

一夜好眠,晨起李安好是全身都舒坦,前夜里被皇上折腾出的酸痛全都不见,梳洗了一番,伸手正准备去拿糕点先祭祭五脏庙,不想却听小雀儿嘀咕,“昨儿都夜半了,御前那个黑脸在咱们宫外鬼鬼祟祟了好一会,什么都没干就走了。”

“不会是患了离魂症吧?”九娘面露担忧:“这样可不能贴身伺候皇上。”

小雀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脑袋:“确实。”她已经把这事告诉地辛了,地辛会去找天甲商量。她们都觉得范德江不适合再待在御前。

李安好捏着一块豌豆黄,看着两人,她们是在针对范公公吗?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娘娘

,”宝樱端着一盅牛乳进来:“各宫妃嫔都已在前殿候着了。”

“嗯,”李安好接过牛乳,不凉不烫,就着豌豆黄喝了起来。

自废妃苏氏死后,各宫的妃嫔来中宫请安,从衣饰到规矩都比以往更严谨了,聚在一起话也不多说。就连淑妃都管住了嘴,瞧谁不顺眼至多就是抛两眼刀子。

坐在淑妃正对面的德妃,一直低着头,两手相扣,不去理会周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昨夜对月写了一首词,表达心境,本想递去乾正殿,可昨夜皇上并没有歇在坤宁宫,她又觉可以再等一等。

也许……也许待帝后大婚满月了,皇上就会招旁的妃嫔侍寝呢?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为难皇上。

“皇后娘娘到……”

“臣妾(嫔妾)请皇后娘娘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安好坐到主位:“都起来吧。”

“谢娘娘。”

德妃离得近一眼可见,李安好看她瘦得下巴跟刀尖似的,妆容也厚,便多嘴问了一句:“本宫瞧你最近消瘦得厉害,可是有哪不舒服?”入宫快十一年,总不会是膳食不合口。

“劳娘娘烦神,是臣妾的错,”德妃屈膝行礼:“夏日里天闷热,臣妾也没什么胃口,消瘦得就厉害些。”

“皇后娘娘,您不必担心德妃妹妹,”实在是见不得她那作态的淑妃,终是没憋住,勾唇露齿状似说笑:“妾与德妃妹妹一同进宫,早就见惯了。在春日里伤春,秋时悲秋,阴天雨水打着了小花,她都能茶饭不思三两天。起先妾也担心她哪天就没了,后来是知道了,家里有食就饿不死人。”

这都是作给皇上看的,可惜皇上眼里没她。

德妃怎会听不出淑妃这些话中的讽刺,只是拿她没法子罢了,低着头不言不语,似不屑去理。

“都坐下吧,”到此李安好也明白了,德妃这是心里不痛快。至于心里为什么不痛快,她不会去问,转眼看向坐在末位的韩嫔:“今日见你过来请安,本宫就放心了。”

韩璐赶紧起身福礼:“谢皇后娘娘关心,嫔妾已好全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至今她才读懂这话中的深意,可惜太晚了。

“好了就好,”李安好示意她坐,又问了沈

修仪和许充容两个皇子的近来吃得香不香。

朱薇岚看着李安好从容的举止,心里头有瞬间的惶然。当然惶然的不止她一个,孔雨晴也在勉力保持着面上的笑。

叙了一会子话,李安好就让她们散了。

照常去慈宁宫请安,这几日太后心绪不佳,说起话来那叫一个阴阳怪气。她只当是听戏,左耳听右耳出,不过今日是不能再装样连着点头了。

“再过两天,你和皇帝大婚就满月了,”太后拿起内务府昨儿午后送来的指甲套,细观了会,才交给一旁的宫女,递出保养得水嫩细滑的手:“先前哀家说你那些话,也是为皇上和你的名声着想。”

什么名声?李安好就料到这几天太后要旧话重提,姑且听着吧。

“敬事房的玉鸯牌也该挂起来了,”太后摆弄着右手,指甲套上的宝石紫幽幽的,看着更高贵,“这宫里还有几个尚未承宠,都是大家淑女抬进宫的,亏待了,怕是会有碍前朝稳定。”

李安好蹙眉:“母后,您的意思是世家闺秀进了宫就一定要得宠,不然其背后的家族便要搅得前朝不宁吗?”

“哀家何时说过这话?”太后沉下脸,她是愈来愈厌恶皇后了。

“原来是儿臣误解了,”李安好不在意太后的怒色,笑着道:“前朝稳定与否全看皇上施政,与后宫妃嫔可没什么干系,”她也不怕气着太后,加重语气,“《靖宗训》明文,后妃与前朝勾连,废之,白绫绞杀。”

闻言,太后双目一敛,冷嗤一声侧首看向皇后:“你倒是记得清楚。”

“儿臣是皇后,一言一行皆是表率,”李安好屈膝福礼:“《靖宗训》一句一字都牢记于心,严格律己,”弯唇凝眉笑之,似还心有余悸,“刚刚母后那话可惊着儿臣了,好在儿臣多问了一句,不然得绞死好几个呢。”

太后咬牙,放在梳妆柜上的手不自禁地收拢,精致华贵的指甲套刮着紫檀木,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

“若没什么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走出慈宁宫,李安好面目如常。还是那句话,太后想皇上雨露均沾与她说无用。她是下臣,做不得皇上的主。她是妻子,也不会将自己的夫君往外推。日后玉鸯牌

挂上,只要皇上高兴,翻哪块她都不会过问。

下了早朝,皇帝留了一众武官说话。

闻皇上欲要给西北军扩军,镇国公就想到昨夜孽障偷偷摸摸出去一趟,回来后便拿着几本快要翻烂的兵书闯进他院中,硬拉他秉烛夜谈,探讨兵法之事。

他有意套话,那忤逆的东西谨慎得很,是一个字都不漏。

“皇上,西北军扩军实非小事,”勇毅侯拱手说己见:“当年凫山一战……”

“腿伤了,你眼也瞎了吗?”奉安国公陈弦打断勇毅侯的话:“西北已经安宁了二十余年了,你以为北斐和辽狄改吃素了?”他十三岁随父去了鹰门山,二十二岁归来成婚,只没想到成婚之后再踏不得西北。

镇国公极认同陈弦的话:“皇上,西北军已经有七年没扩军了。”靖昌四年,江南水患,皇帝给西北军扩了五万军,怕的就是北斐、辽狄趁机来袭。

“确实太久了,”皇帝看向琮秧。

琮秧立时禀明:“近年来西北一带并无灾患,兵源充足。”

“好……”

皇帝想说什么,就瞥见坤宁宫的首领太监冯大海在殿外勾头招手,扭头示意范德江出去看看。

范德江以为是皇后知道了昨夜他上门的事,正想法子圆过去,却不料竟是旁的事。听了冯大海的陈述后,赶紧地快步进殿回禀,只一众武官都在,他也不好大声。

镇国公几个撇开脸,去观盘龙柱。

“皇上,太后娘娘传了太医,皇后娘娘跪到了慈宁宫外,”范德江控着声,音量虽小,但大殿里安静,他敢保证这些个武将个个耳聪目明。

皇帝皱眉:“怎么回事?”

奉安国公陈弦额上冒汗,他跟太后已经断亲了,之前容九儿与她走动,纯粹是为了稳住她,顺便探查点事。

“就今儿皇后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说帝后大婚将满月,要皇后劝皇上雨露均沾……”

站在镇国公之后的武静侯心顿时提起,直觉要不好。

“大家淑女被冷待,皇上的前朝会不稳……”

现在不止陈弦想闯进后宫缝太后那张嘴了,在场的几个都在心里头暗骂,一天到晚尽给他们前朝找事。前朝与后宫勾结,可是死罪。

“皇后娘娘反驳

了两句,说前朝安稳是皇上施政得人心,与后宫无任何关系……”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不等范德江把话说完,一众武将全数跪地,就属奉安国公和武静侯喊得最大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挺乖觉!范德江要的效果达到了,便不再啰嗦:“皇后娘娘才离开慈宁宫,太后娘娘就犯了心绞痛。皇后娘娘以为是自己气得太后犯病,便跪到了慈宁宫外请罪。”

“皇后娘娘所言句句在理,”陈弦不敢有一丝迟疑,立时禀明立场:“太后定是因口误自责愧疚不已,才引得心境不佳,犯的病。”他倒希望她尽早疼死,可惜祸害命硬得很。

皇帝看向武静侯。

武静侯都想仰天喊冤,宁诚伯那下三……不不,那是皇帝的岳丈。就宁诚伯面团似的人都当朝哭闹过,他是一回都没有:“皇上朝政清明,施政为民为国,大靖子民皆是见证。臣等感念只望为君分忧,为民请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得不错,但愿是表里如一。皇帝扫过其他几个:“西北军扩军之事,朕意已定,不日将会下圣旨。”

“皇上圣明。”

出了宫,镇国公拐了下走在旁的亲家:“去喝两杯?”

“没心情,”陈弦现在只想回府扎.小人。

“昨夜,忤逆子进过宫,”镇国公扭头与奉安国公对视一眼:“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剩下的那家?”能排的数上的武官都出事了,唯杨家安然。

陈弦一愣,舌掠过牙尖,眼中闪过阴鸷:“走。”

跪在慈宁宫外的李安好算计着时间,昨夜皇上子时还未睡,必是因杨家之事。既生了怀疑,定会想对策查证。钱氏嫁入伯府后,接了管家权就招了牙婆子买丫头,以添丫鬟的名,往汀雪苑塞人。

西北军要扩军。

扩军不是小事,定要和朝臣商议,近日早朝没那么快散。李安好抬眼看向慈宁宫的宫门,那些话太后既说得出口,应是不怕被传出去。

慈宁宫的首领太监鲁宁又跑了个来回,急得满头大汗:“皇后娘娘,太后让您别跪着了,赶紧回宫去。”

“不,”李安好两眼一眨,眼泪又掉下来了:“母后会犯心绞痛,定是因本宫之前

心急,口没了遮拦驳了她的话,”抽噎了两声哭丧道,“可……可事关皇上的颜面和几个妹妹的性命,本宫怎么都不能置身事外。”

“娘娘,您可别再说了,太医院就过来搭个平安脉,一会姜院判也得给您请平安脉。”

鲁宁都跪下给她磕头了,这位主已经在这哭过一通了,太后之前说的那几句话也早被她宣扬了出去。原本传太医也就走个场,现太后是真犯了心绞痛,还在那强撑着说自个无恙。

不敢病啊!

说迟不迟,闻着讯的淑妃已领着韩嫔急匆匆赶来,未待走近就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哭了起来:“妾等入了宫便是皇上的人,享着富贵,铭记皇恩,心中无怨无悔,还请太后娘娘明察,”说着磕下头去,不敢起身。

德妃、沈修仪一众也来了,均跪地明志,个个惶恐,哭得跟马上就要赴黄泉路一般。

给太后诊完的姜苁灵领着拎药箱的小太监走两步又有些迟疑,顿足回身:“太后……”

“滚,哀家没病,”坐在榻上的太后紧捂着心口,喘着大气。外面吵吵嚷嚷的,给谁哭丧呢?

姜苁灵额上的青筋就开始跳动,他该为自己也诊诊:“太后娘娘,您要放宽心,不然心会抽疼得更厉害。”这病就是被气出来的,气越大越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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