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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前亭这的事,自是一丝不漏地传到了中宫,李安好坐在榻上琢磨了很久,虽觉沈修仪那一出来得意外,但还是想亲自试探后再做论断。
“娘娘,”宝樱进了后殿:“各宫妃嫔都到齐了。”
九娘扶起主子,前往正殿。
经了淳氏一事,剩下的几个嫔妃戒心尤其重,以前是见着面就算不说话,但至少会相视一笑表表面上情。现则眼神相撞,便似瞅着什么可怖的东西匆匆撇过,就怕迟了会被勾了魂,从此不由己。
妆容素淡遮不住眼底青色的韩璐低垂着头,坐在许充容的下手,掩在宽袖中的右手一次又一次地捻过折上的凹凸。稍侧首看向主位,今日应是她最后一次来中宫请安了。
靖昌十年初雪时,红梅林外长廊煮酒的情境还清晰在眼前,哪料仅一年有余已物是人非?眼底有着落寞,但真的够了。宫里走了一遭,亲眼目睹了人性之恶,她才跳脱自我,再不敢以为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
于亲者是宝,可在皇上、皇后、苏昭容、淳修媛等等的眼里,她可有可无可是棋子。
许充容回头,见韩璐眼中含泪有些愕然,关心道:“韩妹妹这是怎么了?”
听这话,坐于对面首位的淑妃抬起了头,目光却不是落在韩璐身上。
许充容面上多了一丝不自然,双眼不再盯着韩璐,转看向淑妃,无力笑之:“是臣妾多事了。”
可不就是多事,沈修仪勾起嘴角,端了茶小抿一口。
站在屏风后听了个全的李安好朝着冯大海颔首,冯大海立马转身朝外扯起嗓子唱报:“皇后娘娘到……”
好些天没来中宫请安了,各妃嫔竟有些紧张,整理衣饰后深蹲行礼:“妾等请皇后娘娘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主位落座,李安好眉目含笑:“都起来坐吧。”
“谢皇后娘娘。”
像是无意一般看了一眼许充容,李安好打量起神色正常的沈修仪问道:“本宫听说你怀疑自己被罪妃淳氏控了魂?”
此话一出,坐于沈氏下手的许充容就大为惊愕,身子本能地向旁倾斜,避沈氏如瘟疫。只这里是坤宁宫,她不好跑离。
沈修仪眨了下眼睛,眼眶里多了泪,起身来到中央跪下:“皇后娘娘,臣妾以前不是这样的,”将清晨在雨前亭与皇上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再言一次,“臣妾不想拦皇上,可又实在是怕,”捏着帕子掩嘴低泣。
“这大清早的,你在坤宁宫哭什么,”淑妃冷冷瞥过看向主位:“皇后娘娘怀喜,你也不怕忌讳。”
闻之,沈修仪立马止住哭,手紧捂着嘴不让自己漏半点抽噎声,戚戚然地望着皇后,似在渴求皇后救她。
李安好凝眉,起身离了主位,今日她没着宽大的凤袍,特地让宝樱拿了襦裙出来,丝绦束腰,将已经微凸的腹显露。在大殿中间来回走着,似在思虑。
分列主位两边的九娘和地壬紧盯皇后,而立于九娘下手的小雀儿却在观察在座妃嫔。
众妃噤若寒蝉,不敢直视凤颜。有一二低位妃嫔经不住偷偷瞄了两眼,又似受惊的小鹿仓惶地往后挪了挪。
李安好有意挺着肚,用手撑着腰,微仰着下巴时不时来一记冷瞥,一改往日的端和显得有些凌人。
鼓鼓的肚子在面前晃悠,跪着的沈氏不再捂着嘴了,双手合拢紧紧抠着,隔着帕子,指甲深陷入皮肉。
“中宫嫡出没了,你的儿子就为尊……杀了她杀了她,”脑海深处有一声音在不断地诱惑、驱使她,低垂着首的许充容眼神渐渐地变了,慢慢抬眼,那个肚子……那个肚子里是争夺她儿皇位的孽种。
一直注视着众妃神色的小雀儿没有错过许充容的变化,确定了后立时出声:“娘娘,皇上交代了您不能太过操劳。”
李安好会意,回到主位,看向沈修仪:“你说自己是被淳氏控了魂,本宫也看不出什么怪异,”无奈叹气,面露不得已,“后天就是太后寿诞,大意不得,本宫也无它法,只能先委屈你了。”
委屈她?沈修仪有些不明。
“来啊,”李安好敛下眼睫,遮住眼底的冷色,是沈氏自己说被控了魂的,那就不要怪她手辣。
冯大海领着两个太监走出:“奴才在。”
“带沈修仪回关雎宫,暂时关押,”李安好面上依旧带笑。
她大概能猜出沈修仪在闹什么了,孔氏因为被控了魂,所以有大过却未被治罪。沈氏也想披着被控魂的皮,来除去点什么。
可惜了这等心智。
只是她说过宁可错杀,不会错放。
“什……什么?”沈修仪瞠目,皇后怎么能这么对她,她生了皇子于大靖有大功劳,“娘娘,您不能关押臣妾。”
不等皇后开口,淑妃就乐了:“为何不能关押?你都说了自己被控了魂,那若不拘着你,岂不是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
这脑子里没货,背后有再强的高人指点也是无用的。
冯大海上前去拉沈修仪,沈修仪受惊一把推开他,蹬脚往旁退去:“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怀疑,并没有说我被控了魂,”朝着皇后吼道,“怀疑……怀疑懂不懂?”
李安好嗤笑:“是你不懂,”音落笑意一收,抬起右手两指一动,地壬立时闪身过去,手刀落下。
“不要,”沈修仪惊恐地眼珠子暴凸,颈间一痛,眼白上翻,身子如烂泥一般瘫软倒地。
一个消停了,还剩下一个,李安好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转眼看向神色已恢复正常的许充容,吩咐地壬:“送她去御前吧。”
许充容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了,面上血色肉眼可见地退去,她还有孩子不敢挣扎,双手撑着椅把颤抖着两腿站起,朝着主位屈膝,只还未蹲下就支立不住跌跪在地,痛哭流涕:“妾妾就与她吃过一回茶,啊……呜……”
她什么也没做过。
沈氏与许氏被带离正殿后,韩璐一时也等不得了,走至殿中央,双手将折子捧过头:“自上回见着不干净的东西后,嫔妾常发噩梦,夜不能寐。现自请离宫修行,还请皇后娘娘疼嫔妾一回。”
有皇上的话在前,李安好也没什可说,示意九娘接了折子:“你回去收拾细软吧。”
韩璐含泪笑之,诚心叩首:“谢皇后娘娘。”
淑妃泪目,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回了后殿,李安好拿着韩嫔上的请离折子,阅过后不禁打趣自己:“一早上去了三个,估计很快外头就要传出本宫悍妇之名了。”不过她不在意。
“娘娘多虑了,”九娘捧着凤印走出书房:“出了南蛮奸细的事,您谨慎些也是为皇上安危着想。现内忧外患,谁敢在这当口心不正传出什么?”
这些李安好都懂,将折子放于榻几,取了凤印盖上,后吩咐宝樱:“将折子送去钟粹宫吧。”
“是”
双手覆在肚上,李安好开始想沈修仪的事。
今日这身打扮就是为了试探,淳氏要她母子俱损,所以她就有意现出肚子。只叫她意外的是沈修仪人是愚了点,但心却大得很。
谁在给她出谋划策?
不难猜,可她们是通过什么手段联系的?
小雀儿抠着手:“主子,夕凉宫里有很多野鸽子。”
李安好敛下眼睫,信鸽熬汤不知会是什么味儿?
皇帝下早朝离了太和殿,天丁就跟了上来,将坤宁宫发生的事说了,“现许充容就跪在乾正殿外,天智已经见过她了,应该没错。”
“这么说沈氏是太后的人?”皇帝回想过去,她没有避讳地在他面前提及他长于中宫,也少有亲近慈宁宫。要不是太妃已经死了,他还真不会将她和太后连在一起。
天丁不能肯定:“臣已经着人看着夕凉宫的野鸽子了。”
“没结果的,”皇帝嗤鼻笑之:“沈氏都被皇后禁锢在关雎宫了,你以为太后还会用她”弃子一枚罢了。
走在一旁听着的范德江觉有必要出言提醒一下:“皇上,大皇子和二皇子?”
“抱去淑妃那,让淑妃养着,”连日来,皇帝对钟粹宫的表现还算满意:“着人知会韩逾一声,明日韩嫔将会被送离。”
“是”
又瞪了一眼跟在燕茂霖身侧的宁诚伯,勇毅侯气咻咻地上了轿,没好气地令家丁:“赶紧走。”
燕茂霖驻足,目送勇毅侯的轿子离开:“最近你府里和勇毅侯府还有走动吗?”
“那怎么能没有?”宁诚伯手抹过唇上的胡子,小心回道:“虽然勇毅侯夫人有过不对,但勇毅侯府到底是钱氏的娘家。就这么断了,于彦哥儿、宏哥儿的名声不利,”手背到后,装作不在意,“往来不亲不疏,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燕茂霖仍盯着那顶轿子。
见大舅哥没露不快,放下心,啧吧了下嘴,提起这老岳父,宁诚伯还真有点事想请大舅哥拿拿主意,倾身凑过去小声言道:“自安好嫁给皇上后,勇毅侯府给伯府递了足有近百本拜帖。我总觉这里有事,几回见他都带着我二弟。”
不错,有长进。燕茂霖收回目光,侧首看向李骏:“他下次再给你下拜帖,你就单独会会他。”
勇毅侯随父在西北待过,现朝野形势愈发紧张,他猜测应是西北有变。
“单单独见他?”宁诚伯不愿意了:“若他有事求我,我怎么拒绝?”
“你怎么就觉他一定有事求你?”余光瞥见一道瘦削的身影,燕茂霖回头看向后,是韩逾。
宁诚伯紧缩眉头:“大哥,您不了解他。他那人咝……怎么说呢,”毕竟是老丈人,也不能太贬薄,“就就他那性子,没事求我,逗鸟都不会搭理我。”
这一本又一本的拜帖,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燕茂霖确实不太想再搭理李骏了,拱手向旁:“韩世子。”
“燕大人。”
刚刚御前递来的消息,韩璐明日离宫,韩逾这会心情正好,与燕茂霖见礼后,又朝着宁诚伯拱了拱手。
给杵着不动的李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离开,燕茂霖有话要问韩逾。
李骏想当作没看见,但又没那胆,不甘不愿地清了清嗓子嘟囔道:“伯府还有事,我就先别过了,二位慢聊,”话是出口了,只两条腿愣是不动。
韩逾浅笑,静等宁诚伯离开。
燕茂霖挑眉冷眼看向碍事的人:“不送。”
“别送,”宁诚伯抬腿了,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这两人神神秘秘的?
看着人走远了,韩逾才笑道:“燕大人想问什么,静阐知道。”静阐乃是护国寺空瞳大师赐予他的字,是娘亲为他求来的。
燕茂霖拱手:“还请韩世子提点一二。”
去年崇州府牡江延河堤坝一事,明面上的三人除了帮他解脱了嫌疑,并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计较了京中世家子,不论镇国公府那几位,唯陈一耀与韩逾底子最厚实。
年后,皇上允了武静侯请立世子的折子,韩逾入朝至今,他也看明了。其和唐五一般,应都是皇上的人。
韩逾什么也没说,只调头神情冷峻地望向西北。
燕茂霖立时就了悟了,齐国将军府。还真合了他心中最坏的猜想,原贤亲王也只不过是个被顶在前的幌子。
怪不得皇上让他想办法,逼贤亲王往户部填银子补缺口。大战在即,军饷必须要备足。
“多谢韩世子提点。”
韩逾越过燕茂霖,笑言:“燕大人客气了,静阐什么也没说。”
往回的勇毅侯愁眉不展,昨夜才闭眼,二十四年前他做先头军埋伏在河套冰层上的画面就在脑中浮现。用力捶了捶左腿膝盖骨,这伤便是那场战中落下的。
轿子入了翔云弄,才走不到百步,轿内的勇毅侯蓦然睁开眼睛,头往右一侧,一枚飞镖穿过轿帘自耳边擦过钉在轿上。
“侯爷?”
抬轿的家丁慌忙将轿停下,欲去掀轿帘。只手才碰到帘子,就被轿内人喝住,“继续前行。”
“侯爷,您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勇毅侯神色冷肃,该来的还是来了,拔下那枚携信飞镖。取了信,未急着看,先细观那枚飞镖。翻来覆去,没找着什么特殊印迹,便将它丢至一旁。
打开信,仅一句话,浅显易懂。勇毅侯嗤鼻笑之,那人是吃准了他没胆拿勇毅侯府的功勋做赌,将纸条团紧用力一握,瞬间成粉。
宫里,淑妃拿了一万两银票和返回的折子去了东侧殿。韩璐已经收拾好东西,正跟当初带进宫的两个丫鬟盘点首饰,将花俏的都分出来,打算离宫后换成银子傍身。
“淑妃娘娘,您来了?”
听着声,韩璐迎了出来,眼睛还红肿着,但眉头已舒展:“长姐。”
进了屋,淑妃示意烟霞将东西呈上:“这是给你的。”
见着银票,韩璐急摇头:“我不能要,进宫时父亲和娘都有准备,我……”
“给你你就收着,”淑妃拉着她来到榻上坐下,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宫人,小声说道:“离宫折子的夹层里有手书一封,你寻机将它交给韩逾。”
韩璐已经知道韩逾被立为武静侯世子,虽有不高兴,但长姐说得对,韩逾无论是行事还是心智都非致哥可比。由他守着武静侯府,不会出乱子。
且他们都是一脉出,一根绳上的蚂蚱。韩逾再不喜,也不会放任不管。
淑妃拍了拍小妹的手,抿了抿唇自嘲笑道:“你也别瞎想,我就是……就是求了韩逾,请他照看你。”
“长姐,”韩璐哽咽,长姐表面傲气,实则内里自卑得很。她不齿自己的出身,但却莫可奈何。向正经嫡出的韩逾低头,她大概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才能将强装出的傲气丢弃。
“哭什么?”淑妃眨了眨眼睛,撇过脸:“我和韩逾这辈子难再见了,求了,他也看不到我卑微的样子。”
韩璐抽噎:“我可以自己求的。”反正她在韩逾那从未得过便宜,也不在乎脸面。
“我……”
“娘娘,”烟云跑进屋里,急急说道:“您快去看看吧,皇上令范公公将大皇子和二皇子抱来咱们钟粹宫了,连服侍的宫人都一块跟来了。”
什么?淑妃顿时就感觉不好了,霍的站起冲出东侧殿,千万别是让她养。她还想着等这阵子风头过去,自请离宫剃度出家,打着修行的名头揣着银子去游历山河呢。
“恭喜淑妃娘娘,”范德江笑嘻嘻地上前:“皇上信任您,让您养着……”
不,她不需要这份信任,淑妃看着那两瘦瘦弱弱的孩子,是再也压抑不住悲情了,失声痛哭。
惊逢大变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也跟着一块哭嚎了起来,立时间钟粹宫哭声震天。
范德江只当他们是高兴。
长姐不能生了,韩璐前一刻还在担忧她老无所依,不想现一下子得了两子,惊愣在旁,不知该说什么好?
早上在中宫时,她还踩沈氏两脚,淑妃都想扇自己两巴掌。
要是沈氏来个“病逝”许充容也回不来,那她岂不是要养两个娃娃到出宫建府才能剃度出家去逍遥……不是,是去游历?
见长姐哭得不能自已,韩璐是品出来了,她不想养。徒然想笑但又不敢,正如范公公所言,皇上将皇子交到长姐手里是认可了她的品性。
放下孩子,范德江领着御前的人出了钟粹宫,身后的哭声还在持续。抬头望天笑着摇首,后宫里的妃嫔也不全是傻子。
勇毅侯回了府闷了两个时辰,终还是一咬牙换下官服着一身便衣去了宁诚伯府。
下朝时才被大舅哥提点过,纵宁诚伯心有不愿,可仍亲自去迎了老丈人,带到前院书房:“您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来了?”
“老夫想知会一声的,”勇毅侯不客气地坐到书案旁的太师椅上,接了女婿递上的茶:“可思及宁诚伯府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这国丈面大,可能不会接老夫的拜帖,就直接上门了。”
宁诚伯扁了扁嘴:“这里只两人,您有正经事就说,别阴阳怪气的。”
提到正经事,勇毅侯嘴里犯苦,放下茶沉目看向李骏:“有人要我构陷宁诚伯府,拖皇后及燕家三兄弟下水。”
“什……什什么?”宁诚伯被吓得手一松,装满茶的茶杯掉落在地,茶水飞溅。
开了头了,勇毅侯也不觉话难说了:“我在府里思来想去……”
“你想什么?”宁诚伯手指老岳父,破声大喝道:“我警告你别乱来,不然……不然我我,”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斯文惯了,竟连句狠话都吐不出,“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勇毅侯府。”
勇毅侯嫌弃地打量起李骏:“老夫倒是想构陷你,但你看看自己这几十年来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规规矩矩地做人为官,没伤害过无辜,也没贪过别人手中物,”他心里嫉妒谁,那都没付诸于行,不算。
“你是什么都没干,”勇毅侯也是今天才知道构陷一个人那么难,因为李骏、李岩两兄弟都没大出息,上值点个卯,屁事没有。
至于燕家,燕茂霖三兄弟是燕唯一手教出来的,个个心思缜密,贤亲王都动不了燕茂霖,他又凭什撼得动?
缓了缓,宁诚伯一下子窜到勇毅侯跟前:“都到这地步了,赶紧地跟我透个底,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他能帮的就搭把手,万一这老鬼狗急了跳墙真的弄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构陷伯府就事大了。
勇毅侯故作犹豫,耷拉着眼皮问道:“帮?”
宁诚伯点了点头:“量力而行。”
好吧,勇毅侯也不怪他,皇后怀着皇嗣,后宫里的妃嫔又接连出事,现满京城的眼睛都盯着宁诚伯府。一旦皇后诞下皇子,那宁诚伯府行事必然会更为克制。
“顶替军功,欺君之罪。”
咕咚一声,宁诚伯吞咽口水两眼大睁,气都不敢喘:“谁谁顶替?”可千万别是已经去了的老侯爷,那罪就真的大了,骗爵位啊!
“我,”勇毅侯有些无脸。
吓死他了,宁诚伯挪动着僵硬的两腿后退几步,来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拽着衣袖摁了摁冒汗的额头:“不是老侯爷就好。”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勇毅侯在权衡之后才跑来了宁诚伯府,拍打着左腿:“当年北斐骑兵南下,我领命带一万先头兵埋伏在河套。谁知正中敌军下怀,河套的冰河层被做了手脚,变薄许多。还没等来骑兵,我们就陷入了冰河。”
后骑兵来了,北斐人习惯了寒冬作战,根本不惧冰河。他的人伤亡惨重,但为了活着,只有拼死搏杀。好在杨嵊及时赶到,两方联手屠尽了骑兵。
离了冰河,他才发现左腿膝盖骨上被划了一条三寸长的口子,伤口周边的肉早已被冻得僵死,从此落下了病根。
“我也不知道为何上报军功时,那里没有杨嵊,唯我一人?”
宁诚伯紧锁双眉,他好像听明白了:“不会是齐国将军府逼你拉下皇后吧?”
勇毅侯叹气静默无言,过去二十多年里,他不止一次怀疑当年的事有鬼。可想到杨嵊救了自己又甚得帝心,他总觉是自己不甘心因伤病离了西北才引得多疑。现终于分明了。
“要是我当年没伤,按规矩迟早是要接替齐国将军府镇守鹰门山。”
“等等,你先别说,”宁诚伯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事已经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了,起身绕过书案提笔想写什么,笔尖抵在纸上又觉不妥,啪一声搁下笔,看向勇毅侯,“我觉得这件事情,最好是跟安好她大舅商量。”
虽然都是开国勋贵,但宁诚伯府跟齐国将军府差得不是一点两点,那是一个盘山脚一个傲立山顶。
勇毅侯冷哼一声:“我也没指望你。”就是因为不好直接找上燕茂霖,他才来了宁诚伯府。
“你明白就好,”宁诚伯背手咬去唇上的干皮:“我们就这么去找安好她大舅太招眼了。”
“有一点,”勇毅侯看向李骏:“要不你回后院一趟,请亲家母下帖子给燕茂霖的夫人。后天就是太后寿辰,你们两家作为正经外戚,碰个头商量点什么事也在情理之中。”
现也只能这么办了,宁诚伯回视老岳丈:“你来伯府这一路,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勇毅侯双手抱臂:“我不来宁诚伯府转转,怎么抓着你把柄构陷你?”
杨家也太看得起宁诚伯府了,李骏也就靠着张好皮.相娶了燕舒安,才脱了代得了个像足燕家人的李安好。真以为这府里姓李的个个都跟皇后一般厉害?
走到门边,宁诚伯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回头:“你很久没见你两个外孙了,我带你去书曰屋。”
“你是怕我翻你书房?”
“不是,”宁诚伯拉起他,十分坦荡地说:“我是怕你往我书房里塞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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