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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追忆印呼应发烫,苏苏抬起眼睛,看见了澹台烬的目光。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

澹台烬从来都是不可一世,桀骜阴郁的,可是此刻他紧紧握着藏海的弟子袍,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白衣。

他看着她,目光盛满了被刺痛后色彩。

苏苏抿了抿唇角,他这样的人,她怎么会觉得他在难过?难不成害人还会觉得委屈?

她动手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衡阳宗弟子将她团团围住:“黎师妹,你怎么会……”

苏苏丝毫没有为澹台烬隐瞒的打算,说:“他偷袭我和扶崖。”

衡阳宗的弟子闻言,对澹台烬怒目而视。

衡阳宗的人本就团结,他们找到月扶崖时,月扶崖身受重伤,衡阳宗的弟子早就想找出伤害月扶崖的人报仇,在他们心中,澹台烬一瞬成了杀人夺宝心术不正的弟子。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们恨不得一拥而上,给澹台烬一个教训。

藏海连忙张开手臂,挡在澹台烬面前:“诸位仙友,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小师弟与世无争,怎么会伤害黎师妹和月师弟呢?”

衡阳宗弟子道:“难不成我们师妹会说谎吗,扶崖一定是他打伤的。”

两方对峙,场面陷入僵持。

衡阳宗有几个冲动的弟子已经拔出了剑。

藏海笑嘻嘻的神色消失,也跟着严肃起来,他回头看一眼神色苍白的澹台烬,对众人说:“东方烬是我逍遥宗的人,即便要处置他,也应该查明真相后,由我师尊兆悠仙君来。倘若师弟真是心术不正的人,逍遥宗自会清理门户。”

衡阳宗众人面面相觑,这个藏海平日里笑呵呵的,像尊弥勒佛,现在却半步不退让。

苏苏看一眼澹台烬,她记得因为他,自己坠入断崖,却也记得……有人背着她,以血饲魍,带她走过绵延的魍地。

松柏清香,一如人间皑皑白雪。

苏苏手指收紧,突然说:“我们走吧。”

衡阳宗的人说:“师妹?”

“走吧。”苏苏重复了一遍,率先回头往飞行仙器的方向走。

她心里明白藏海说得没错,澹台烬是逍遥宗的人,如今仙魔大战一触即发,个人私怨不能上升到两个门派之间的恩怨。

其他人对视一眼,纷纷跟上苏苏的步子。

一只苍瘦的手,猛地握住苏苏手臂。

藏海失声道:“小师弟!”衡阳宗的人好不容易没有立刻追究,小师弟还要追上去,是不要命了吗!

苏苏回头,看见一张隽秀漂亮的少年脸。

他不顾藏海的阻拦,声音喑哑道:“黎苏苏,你说过,带我一起走。”

你说好带我回家,你可以打伤我,没关系,反正早已经习惯了疼痛。但是你怎么可以……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呢。

苏苏注视着他执拗漆黑的双眸,轻声说:“放手。”

他又在骗谁,他既然知道自己是叶夕雾,便也该明白,叶夕雾永远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早在萧凛死去的那个夜晚,就再也不可能了。

白衣少年不肯放手:“你说过的,说过的……”

灵台里的无情道无声流转,苏苏说:“澹台烬,别那么可笑。”

她掌心一痛,追忆印幽幽散发着光,苏苏皱起眉,追忆印化作一条红线,一断系在自己尾指,另一端系在澹台烬手指上。

这是……什么?

澹台烬看见红线,眼睛里带上微弱光亮,他刚要说话,眼前的少女毫不犹豫以手指为剑,蓝色业火蔓延,将红线烧得干干净净。

他慌张去握那条线,业火烫伤他的手指,他只握到一手余烬。是不是这余烬也太过滚烫,烫到他眼眶微红。

“别再用这种卑鄙手段了。”苏苏皱眉说。

他们之间,再也没了任何信任。他向来心思诡谲,怎么认为她会信这般低劣的手段呢?

澹台烬眼里的光全然寂灭,沉默下来。

衡阳宗的人道:“小师妹,走吧。”

苏苏心中记挂月扶崖,不再看澹台烬,转身上了飞行仙器。

仙器化作九只鸾鸟拉的马车,凌空而起,鸾鸟们金色翅膀,声音清脆,消失在空中。

藏海担忧地看着那个孤单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的身影。

“师弟……”

藏海走上前,不知道黎师妹和小师弟之间发生了什么,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

抬眼看见师弟通红的眼眶。

白衣少年死死咬住唇角,捏紧了追忆印化成的飞灰,黑色的余烬染指他掌心纹路。

他表情似绝望脆弱到快要哭泣,可是下一刻,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漆黑的瞳看着鸾鸟仙车,低低笑起来。

笑得藏海心头发毛。

“我们走吧。”澹台烬说。

藏海一看,依旧是自己羸弱苍白的小师弟无疑。

苏苏上九鸾仙车以后,忍不住看向自己尾指。

她是火系灵根,业火是她本源,自然是不疼的。红线系过的地方,没有半点儿痕迹,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她不可能会说那样的话,所以澹台烬一定在骗她。

她犯过蠢,曾一心去澹台烬身边,以为能让苍生安稳,平定四方。可是换来的是萧凛的死。

萧凛用死告诉她,她永远不可能掌握澹台烬的心思,也永远不要高估自己在澹台烬心中分量。

上一刻他可以言笑晏晏地装着可怜,下一刻便能将弱水箭矢射入她肩膀,把她变作傀儡。

她再也……不会轻敌了。

九鸾仙车日行千里,里面像一个宽阔的房间。苏苏走到昏迷的月扶崖面前,手指点在他眉心,感受到月扶崖的伤势真的很重。

那个时候,澹台烬是真的想杀了他们二人。

如果不是过去镜吸了苏苏的血,照出叶夕雾的身影,或许她和月扶崖都已经死了。

旁人劝她:“师妹放心,回了宗门,衢玄子仙尊一定能让月师弟好起来。”

苏苏点头,坐了回去。

颈间一凉,似乎多了个东西。苏苏一直神思不属,此刻才觉察到脖子上多出的一条吊坠。

她摘下来,看模样是把箜篌。

蓝色箜篌连每一根弦都带着耀眼的珠光,看上去很是骚包。

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东西?

重羽感受到她的不安,周围还有衡阳宗的弟子在,自己不敢说话。仙器是不能生出器灵的,只有神器可以。重羽只好在她掌心飞舞,画了一个爱心。

苏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个吊坠还怪可爱的。

重羽也是有口难言,苏苏在千里画卷中养魂,仙神但凡养魂,期间发生的事情都会忘记。

它有心想提醒苏苏,那确实是苏苏自己结下的追忆印,方才不能开口暴露神器身份,现在转念一想,追忆印烧都烧了,说出来又能如何?何必让苏苏内疚。

况且那个能使用屠神弩的少年,委实不是什么善茬!

苏苏离他远点是件好事,难不成真要把这么恐怖的存在放在身边?重羽陷入纠结。

桌上的传音罗盘突然亮起来,众人全部看过去。

是公冶寂无!

苏苏进入秘境前,公冶寂无怕她出事,赠给苏苏一件传音法器,如今罗盘亮起,公冶寂无怎会主动找她?

苏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拿起来道:“大师兄?”

那头没有回应。

“大师兄,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过了许久,那边传来惊恐的声音:“公冶师兄出事……救……啊救命!”

传音罗盘猛地一颤,陷入寂静。

戛然而止的话语,让所有人心慌起来。公冶寂无是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不过一个小小的太虚山,竟然能让公冶寂无出事,那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飞去衡阳宗还需要两日路程,苏苏当机立断:“你们带扶崖回宗门,我去太虚救师兄。”

衡阳宗弟子连声阻止:“不行,师妹,你带月师弟回去,我去看看。”

“对,我去也可以,师妹不能去。”

……

在场大多数是金丹期弟子,全是衡阳宗的未来,苏苏没有讲话,掐了个仙决,指尖飞出一只火红蓝尾凤凰,凤凰虽还模糊,但是周身赤羽带着业火的霸道,围着苏苏飞舞。

苏苏抬眸:“我去救师兄。”

所有人睁大眼睛看着那只凤凰,这回再没人反对。

与此同时,澹台烬和忧愁的藏海坐在代步飞行的酒葫芦上。

藏海看着盘腿安静的白衣少年,再次叹了口气。师弟本就自闭,这趟出来,更加冷郁了。

他就说嘛,衡阳宗的千金女娃娃哪是他们逍遥宗的人能招惹的?这身份差的何止是一道代沟,简直是一处山峦。

“师弟,你真的打伤了衡阳宗的仙友吗?”藏海问。

少年睁开眼,他嘴唇朱红,还没说话,就咳出一口血来,吓得藏海心头一紧:“行了行了,师弟莫讲话,师兄相信你,一定有什么误会。”

藏海紧张完,看见师弟似笑非笑看着他。

“我们这是去哪里?”少年嗓音清冽动听。

逍遥宗都是神经大条的穷逼直男,藏海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回答他说:“咱们去太虚山。”

“太虚?”

“没错。”说到太虚的事,藏海颇为不好意思,“总不能全仙界都派了弟子去探查太虚灭门惨案,我们逍遥宗不去吧?我把这件事传信告诉了师尊,师尊说他亲自去看看。”

兆悠仙君是逍遥宗两个长老之一,很是有威信。逍遥宗人丁单薄,这种时刻也只有兆悠能充当“门面”。

“嗯,那便去太虚吧。”

酒葫芦晃晃悠悠,好在飞行很快,要到太虚的时候,澹台烬眯起眼睛。

“怎么了,师弟?”

藏海知道,他这个小师弟向来敏锐。

澹台烬看着太虚山冲天的魔气,挑了挑眉,看一眼藏海,说:“出事了。”

“什么,哪儿呢?”

澹台烬化了个决,拂过藏海眼睛,藏海眺望去看,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只见整座太虚山全部萦绕在可怖的魔气之下,魔气浓郁得周围毫无灵气,地上寸草不生,连山涧上的河流也一并枯竭。

藏海跌坐在酒葫芦上,喃喃道:“乖乖哟,上古旱魃出世,恐怕才有这么恐怖的景象吧。”

澹台烬淡淡道:“说不定真是旱魃。”

藏海呆若木鸡。

二人到达太虚山,心中的恐惧叫嚣着让藏海快跑,可是想到师尊还在里面,藏海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师弟,你先回去,师兄去看看!”

澹台烬看一眼藏海明明在颤抖、却佯装镇定的腿,说:“好,我走了。”

藏海:……真是冷漠。

天边一道冰蓝色霞光闪过,澹台烬顿住步子,看着那处霞光,手指慢慢收紧,咬住口腔里的肉,突然冷声说:“师兄,我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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