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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粗糙的屋舍也好过户外交谈,这里有着粗犷的尚未打磨的木地板,仅以鹿皮毯子简单铺着,以便坐于其中的人不硌腿,
房子更像是林间小屋,简单的木墙上挂着罗斯经典的维京圆盾,再挂着一些斧头,以及一面很大的罗斯旗帜。
可见堡垒的拥有者尽量在简陋的环境下尽量做得精致,他们刻意高挂自己的旗帜,也是在不断激励自己。
可以说这一时代是罗斯首先于欧洲发明了国家旗帜概念,它比图腾、纹章更加方便,以至于相距较远的两伙人仅仅依靠远眺对方的旗帜即可判断是自己人。除此外,它可被赋予更多的精神意义,战士能持久得被精神极力着。
仅仅因为开小会的房间是菲斯克的指挥所,这里悬挂罗斯旗帜再正常不过。
若是换成斯瓦尔加德的房间,木墙上挂着的又会是抽象的牛头骑,那便是奥斯塔拉公国的旗帜。
菲斯克的指挥所是维捷布斯克堡垒的管理中枢,他坐镇这里发号施令,便有权确定是否发动战争。
“两位远道而来的好兄弟坐吧。”菲斯克的话颇有自来熟的意味。
瓦迪斯拉夫和比之小几岁,格查尔则与之年龄相仿,四舍五入大家都是同龄人。都是因为菲斯克有着非凡战功,被此二人大大崇敬着,菲斯克越是随和,他们就越是谨慎。
两人拧拧身子做好,看看周遭的陈设又拘谨得不愿先开口。
三人来自差异很大的三个族群,其中语言的最大公约数是斯拉夫语。纵使是斯拉夫语,伊尔门方言和基辅克里维奇方言也有一定区别。至少没有比它更靠谱的“公约数”,第一骑兵队里有很多伊尔门斯拉夫人,和这群兄弟在一起,平日无聊之际菲斯克就学习该语言解闷,同时也与军中的佩切涅格人交谈,把草原人的突厥语也学习一点。
“不必紧张。我无意再说什么客套话,我现在对你们仅有一个大疑问。”菲斯克以斯拉夫语说道。
“请讲。”格查尔以简单的斯拉夫答复。
“你们两位,是否曾杀敌?或者说……你们的双手是否沾染过鲜血?”
“呵呵。”格查尔随和地笑了笑,似乎是被人看轻,他猛地敲打胸膛:“我首先是一名草原战士。我作为可汗(指卡甘)的族弟,曾与可汗一道追随老可汗参与针对可萨人的战斗。我射杀过敌人的勇士,偷袭过他们的营地。如果还有战争,我会义无反顾地战斗,绝不退缩。”
如此答复菲斯克最是满意,便又看看面色明显拘谨的瓦迪斯拉夫。
“兄弟。你如何?”
“我?”瓦迪也笑了,只是惭愧地苦笑。他不愿扯谎:“我不曾杀人,我甚至没有参加过战斗。”
“是这样吗?那么,你是否宰过牛羊?”有些不满的菲斯克赶紧问道这个。
“宰牛羊倒是有过。兄弟请放心,我不会因为见到鲜血就被吓得发疯。”
“好吧,我们拭目以待。现在正好有一个战斗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就如我们刚刚见面时我透露的,无论你们过去是否参与过战斗,这一次,我在此地新造的堡垒正面临巨大的战争危机!”
菲斯克探着脑袋一脸严肃,他钓足了另外两人的胃口,瓦迪与格查尔越是听着这家伙的描述越是压力沉重,像是石头压在胸口无法呼吸。
“不可思议,你们竟然被五千名士兵盯上了。你们有多少人?!”格查尔捂着胸口奋力询问着。
却见菲斯克伸出三个手指:“三百骑兵。”
“才这么点?根本不够嘛。”
“现在就完全不同了。”菲斯克终于挤出笑容:“现在我有一千骑兵了。”
“如果这样,一千骑兵打五千步兵。你们还有机会。所以如果我带着族人参与其中……”格查尔想了想,“我的队伍都是可汗挑选的,每个战士都能精确射杀飞行的大雁和鹰。”
“都是神射手?”
“是的。”
听得菲斯克大喜:“务必助我。”
“既然如此,我们基辅人也必须参加。因为,我们的同盟。”瓦迪斯拉夫趁着机会再重申一番联盟条约,虽然参与战争根本不是基辅马客们要搀和的,他很清楚参与战争能带来的巨大政治利益。所谓今日我们帮助了罗斯人,日后我们万一遇到麻烦,对方也会帮大忙。
“好,这样我们的一千骑联军应该可以取胜。”
“一千骑?”格查尔意识到不对劲,他本就小的眼睛愣是眯成两道缝。“加上我们,不得是一千七百骑兵?”
“不对!”瓦迪急忙跟进,“罗斯的骑兵该不会真的仅有三百骑,你最初所谓的一千骑,早就把我们也包括了?”
仅仅这件小事,菲斯克觉得瓦迪斯拉夫这小子是聪明人,格查尔的数学能力要差些。
菲斯克摇摇头:“其实,真正的罗斯骑兵仅有一百人。”
此刻做了一段时间“塑像”的斯瓦尔加德终于发话了:“还有我们,奥斯塔拉骑兵,我们有兵两百。这样,我们组成一千骑的队伍,一定可以胜利。”
越听越奇怪,格查尔猛地起身直跺脚:“我们就一千人,去对付他们五千人?那些波洛茨克人我一点也不懂,可他们毕竟有五千人!如果是我们草原人独自面对这场危机,我们会选择暂时不打。”
“所以,你不至于怯懦吧?”菲斯克抬着头似有些质疑。
“我不是懦夫。”格查尔又急忙坐下,“我只是觉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冒险,我们的联军很不利。除非。”
“你有何计谋?”
“我们可以当采取草原战术,趁着夜色偷袭他们,再纵火焚烧房舍,之后骑着马扬长而去。要创造我们主动他们被动的局面,我们人少不该与他们正面对抗。”
公平的说这小子所言极是,但有自己主张的菲斯克并不愿意这样的战法。
经过后续的审问,被关在谷仓里被严密监视的兰巴特又说明了一些情况,引得整个波洛茨克社群暴怒的正是罗斯的乌雷科小队屠灭对方的一个外围村庄,真是唇亡齿寒,各个村庄联起手来了。波洛茨克人都是农民,定居点又不能快速转移,尤其就快到收获季了,为了明年不被饿死,他们更要守卫自己的农田不能离开。
他们如此团结便也有另外的意义,所谓他们不允许有强大的敌人徘徊在定居点附近,于是集结全社群联盟的力量以赌命的方式意欲将之铲平。
如果罗斯主导的联合骑兵进一步对之村庄发动残酷破坏,制造大规模杀戮自然是可以的,但最后如何收场?
于是,菲斯克完全否决了格查尔的想法。
“你以为我不懂,这是此战的局面非常特殊。就与他们正面对抗,我们就守在这里,就像是两群人打群架的方式,我想要堂堂正正的战斗。”
“我懂,你们北方人喜欢堂堂正正的战斗。这样固然很不错,但我们没这么多讲究。”格查尔有他的战争观,或曰整个佩切涅格汗国的战争观。实力依旧较弱的佩切涅格人仍在可萨汗国和乌古斯汗国的夹缝中生存,他们人口比之左右两强少很多,正所谓达则堂堂正正,弱则猥琐偷袭。
“我们罗斯人还是喜欢堂堂正正的战斗。”菲斯克的手不经意指向天花板,“我们的神,更喜欢看到勇敢的战士直面强大的敌人,一个战死手握武器死于战场,是他最好的归宿。他的灵魂就会升上天空进入英灵殿……”
事到如今格查尔说了那番话就甭想收回,马队必须参战,正面作战并非自己的意思,却也无意反驳什么。
格查尔两手一摊:“好吧。兄弟!可汗回到草原就诉说了你在北方战争的功绩,你率领军队俘虏了西方世界的一位大可汗(指东王国路德维希),胜利队伍中有来自我们草原的兄弟。我们大家都很高兴。我过于稚嫩缺乏才能,可汗命令我在北方历练,我现在愿意交出军队指挥权,就有你来领导我们的马队吧!”
即便格查尔不说,为了爆发战争时管理方便,菲斯克也要夺取佩切涅格马队的领导权。想不到这位格查尔自己就交权了,事情立刻变得好处理。
“很好。兄弟,你的人由我指挥,一切按我的要求做。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的人去送死,即便是正面战斗,我不会让任何人白白牺牲。”
一些需要谨慎得甚至不该说的话菲斯克特别说明,真可谓丑话说在前面。
“我不会让你们送死”之言就是给眼前两人吃下定心丸,措辞上是过于干脆了。
此刻即便瓦迪斯拉夫很犹豫,这房间里的另外三人根本无视所谓五千大军压来的窘境执意要战,自己又说了大话,他一不做二不休毅然交出来自己的军权。“我们基辅马队,任凭你调遣。我会说服我麾下所有人员必须参战。”
一番小会,刚刚相遇有如神兵天降的七百余人的南方马队加入到罗斯军队里,使得罗斯-基辅-佩切涅格三方势力实质上首次组成了联军,其积极的政治意义的确极大。
即便仅有三百骑,菲斯克也丝毫不畏惧所谓的五千波洛茨克武装农民,何况现在有了一千人。而骑兵打步兵能打出多离谱的战果,格查尔和瓦迪斯拉夫还需要契机去了解。
虽然要来了军权本也是名义上的,短时间内菲斯克不可能精确指挥两支盟友军队,这就需要确保瓦迪和格查尔的好好配合。
他对格查尔的草原军队很满意,但对瓦迪的基辅马客们十分担忧。前者至少都参与过草原战争,后者几乎都没有战斗的经验(打群架不算数)。
草原骑兵可以作为主力军,至于基辅马客们,最多充当充人头的战场气氛组。
当然,菲斯克觉得就算波洛茨克人搞出来五千人的大军,其中也一定会有很多气氛组。
对一大群武装农民大规模杀戮事后不好收场,一旦爆发正面战斗,骑兵只要分割绞杀一部分逼迫其他敌人逃跑就行了。
“我手里还有拉巴特这个家伙,到时候差遣这家伙充当我的使者去谈判。”
菲斯克便是如此打着如意算盘,于是联军一反常态,明明已经膨胀到一千骑兵了却依旧坚守在维捷布斯克堡垒所在的泽地,像是人与马都穿了重装铠甲寸步难行。
是联军指挥官自己采取保守战术,明明有着超强机动性却完全放弃这一巨大优势,强行要将战斗拉回到极为原始的“超大型群殴现场”。
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否则波洛茨克人怎能接受失败呢?他们会在所谓堂堂正正的战斗中被罗斯军队击败,剩下的给他们体面的撤退,再赐予他们体面的投降。
于是虽然还没有开战,甚至不知道敌人兵力的真实情况,菲斯克已经在盘算战后如何解决烂摊子了。
当然联军不是傻傻地赖在堡垒以逸待劳,骑兵仍有着积极举措。
联军就在维捷布斯克堡垒安营扎寨,货物皆被转移到堡垒内部的房舍里。所有房舍都有粗糙的地板,如此完美躲过潮湿,纵使有降雨也不必担心货物被污染。
得此机会菲斯克知晓了他们到底运来了什么。
此次的联合马队比往年规模大很多,其运输的货物仍旧是大同小异。
草原人贩运的拳头产品真是反曲弓,根据佩切涅格人的工艺,弓在完全舒展的时候有如一只雪橇板,不懂的人会觉得两头弯折的弓梢直接轻松上弦即可,实则上弦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弓手以大腿压着弓柄强行将之弯折,趁机再给弓梢套上羊小肠制作的弓弦。
本次贩运的反曲弓总量达到五百只,弓弦也有近一千条之巨,显而易见的是佩切涅格人的制弓匠人一定在全力以赴制作,怕是整个冬季都没有停歇,且在当下仍在制作着新的。
按照过去的交易经验,每一把完好的反曲弓都有很高价格,此绝非草原人乱要价,弓的性能的确极佳,且从其制作材料可见其复杂。它的制作工艺到底如何?大抵就是木料牛角和动物筋等材料混合制作,可惜罗斯的制弓者还没有能力复刻。
当然,草原人有自己的大问题,他们明明面对大海却不懂如何从苦卤里提取有用的食盐。煮海水析出食盐一样是技术,草原人不懂。那么量产低碳钢和铸铁武器,此并非罗斯有极端先进的技术,罗斯最大的优势霸占着北方铁矿区和更加极端高贵的欧洲唯一铬铁矿产区。
草原人对反曲弓要高价,这一问题直接被罗斯的高质量盐铁对冲掉,可谓彼此彼此。
草原马队并不愿意浪费自己的空闲畜力,他们集结大量的马匹,马匹本身是商品,马匹的后背要驮运尽量多的货物,哪怕有些货物价值并不高。佩切涅格人饲养的绵羊并不能独立消耗掉羊毛,生产太多羊毛不可能卖给敌人赚钱,既然可汗带回来的消息是罗斯人很需要羊毛,这就给草原人机会。
有了需求,佩切涅格牧民便更愿意繁育绵羊。此次的货物里多了大量羊毛,由于缺乏麻袋,大团的羊毛干脆被人双脚不断踩踏压缩再以绳子捆着,使得很多马匹驮着黄白色的一大团东西,它不沉就是太扎眼,远观不知此为何物,近看方知是羊毛。
基辅人贩运的东西品种少种类并不多,这一住在南方的克里维奇人族群人口庞大居住得也较为分散,最远的定居点已经东扩到了今切尔尼戈夫至苏梅的森林区。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与罗斯境内的斯拉夫人并无二致,都是农业人口,北方农民能得到的,南方也基本一致。甚至基辅人拥有的第聂伯河的河畔土地更加肥沃,坐拥黑土区粮食产量理应更高,奈何闹着玩似的落后农业技术大大限制了大规模增产可能性。
完全不同于草原人,基辅社群无法对罗斯进行产业优势互补。这次的马队基辅竭力向北方输送农副产品,有得说道的是装在橡木桶里的含酒精饮料,如麦酒和格瓦斯。另有装在麻袋里的百里香、莳萝这种可以在南方地区高产的香料,它们在南方田野里疯长,农民自可在温暖期肆意采摘再晒干出售。
装在陶罐里的蜂蜜算是基辅的一种拳头产品,树洞养蜂可谓斯拉夫人自古以来的传统,罗斯境内近年来一直在发展它,不过更加温暖的南方地区更适合繁育蜂群,当地野花更多大大有利于蜂群产蜜。
如此外,基辅社群最大的商品恐怕就是人力资源了。给罗斯大王做工,在隶属于罗斯王室的手工作坊里来做可以得到报酬,甚至是帮着罗斯人伐木也能得到一些报酬。最极端的说法是农民自带工具去极端遥远的北方,所谓“靠近世界尽头之海”的北方矿山挖矿,或者就是直接直面世界尽头之海(北冰洋),在所谓摩尔曼斯克据点去抓珍禽异兽卖钱。
罗斯对人力资源的需求极大,这对基辅社群有着很强的吸引力,且因同盟的原因,罗斯在律法上确立了不得伤人任何同盟者的律令,过去的年月罗斯的确履行着这些律令,因安全有保障,就更加吸引基辅人去北方找机会。
只是不用于草原人所认知的战争是人生中非常重大的组成部分,很多基辅人跟着马队北上只是单纯想找工作,在秋季到明年春季赚了钱财买了当地物资就随返程马队归来。只有活着才能赚钱,打仗风险太大。
可惜,兄弟们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还是往好得想吧!也许打一场仗大家能捞到一些有用的战利品,可能比打工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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